我没听懂,生死叠加态,薛定谔的猫?又是量子力学?我靠,可别整这个,现在讲好一个故事就必须用量子力学吗?
我的四周空无一人。
我冲着对讲机,说:“你要搞什么?能说人话吗?”
传来嘈杂的电子声,一声叹息。
“…这事真的很扯淡…你能相信吗,刚刚发生的事,我在两天前,就是周三做梦梦到过!我记得很清楚: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的身边有一群人,一个人也没有的十字路口,一个人也没有的五星级大酒店,我靠…你肯定做过梦吧?你知道,梦是没有逻辑的,但你做梦的时候你不会怀疑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再扯淡的你都不会感到异样,你只有你醒了以后才会发现那个梦里的事情很扯淡,没有逻辑,你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干……咳咳…然后就把那个梦差不多忘掉了,对吧?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又做了一遍那个梦一样,一切都很扯淡,就像是从一个很宏大的事情里扯下一小段出来,别人看了不知所云…但我知道在那个梦里我都做了点什么。我记得我进入了那个五星级大酒店,上了十几楼,跑进一个房间里,然后灯亮了…然后…我靠,然后我就醒了……这都什么东西…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和那个梦太像了!所以我觉得正确的打开方法就是把我在那个梦里干的事再干一遍,然而我好像就记得我进了那酒店一个房间,把灯打开这么一个事儿,特别模糊…我靠,我在干什么啊?!……反正你看着会发生什么吧…这电梯好慢啊!终于到了……这是几…啊,十四楼,这楼层数是我瞎按的…咳,我靠,好扯淡啊……”
行,越来越离谱了。
“你能别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吗?我快听吐了……”
“……对不起”
逐渐放缓的脚步,鞋子和地毯之间的摩擦声变成坚实的碰撞声,还有轻微的喘息声,以及逐渐微弱的电流声。
“1401、1403、1405、1407…保洁室?咳咳咳,安全出口…1409、1411、1413、1415…”那边传来的声音逐渐平静。
“你在干什么?”我问。
“找一个房间号……这走廊好长啊……咳咳”
“房间号是什么?14多少?”
“……我…我不知道…我在找一个我看着顺眼的房间号,然后把它打开……”
“你看着顺眼?”
“……额,对…咳咳……我现在要干什么都是看我的一时冲动,或者说是潜意识来决定的…你知道,如果你在现实里看到了和一个你做过的梦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你应该会有一种…在现实里实现那个梦的冲动吧?这真的特别玄乎…咳咳……我自己都觉得我干的事特别荒唐,但是…但是我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没什么理由,就感觉我应该这么做……咳咳!我去,我是不是得咽炎…咳咳!这么能咳嗽…我先缓一会儿……”
“那你说的什么量子力学,什么生死叠加态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和量子力学有关,也别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我快被这些东西烦死了……你能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吗?别自己想干啥就干啥好吧……我们被你牵着鼻子跑过来跑过去,别当谜语人啊好不好?啊——嚏,我靠,怕不是我也感冒了……”
“…14——咳咳…14……”
“怎么就1414了?”
“哎呀…酒店走廊里房间号不是一面是奇数,一面是偶数这么排列的嘛……咳咳……”
周围挂起了一阵风,一片黄叶被吹了起来,摇摆不定,然而空气的流动突然停止,叶子掉在了我的头顶上,一只手举了起来,把那片叶子摘掉。
“你们在干什么?”是那个…程柔荑,她正在用藏在校服袖子里的中指和大拇指轻捻着那篇枯叶的叶柄,叶片随之转动,和袖口发生摩擦,留下黄色的残影。她抬起头,眼睛向下看着那片叶子,漫不经心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其实不知道……”我突然感觉得问点什么来补充我的回应:“那,那两个人呢?”
程柔荑用手指这停车场旁边的装饰性灌木丛旁的大理石台子,说:“那上面躺着一个人,那是凌雾杞。”,接着,她又指向我的肩膀上。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抓得死死的手,我一直没注意到过,我打了一个寒战。程柔荑说:“那不就是那个楚谅熵嘛,他一直扶着你的肩膀喘气呢,你没发现?”然而这时我才清楚地听见喘息声,清楚地看到了楚谅熵一边扶着我的肩膀,一边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眼镜。这好像,有点问题?是我的感官出问题了?还是闹鬼了?但也不能反向闹鬼,看不见别人能看见的东西吧?
异样感,违和感,不适感,它们从没离开过,一直萦绕在我能看见的和看不见的所有东西中。
还有,我总感觉这个叫程柔荑的女生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她正常阳光得不像正常人。我总感觉脑子里有一个关于她呼之欲出的信息,但只是一种感觉。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程柔荑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探着头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那个…那个凌雾杞好能睡觉啊哈哈…还有,这个…楚谅熵,兄弟,你才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了,有点夸张吧哈哈?…”我硬挤出一个笑容。
楚谅熵摇了摇头,说:“我有哮喘,我还有过敏性鼻炎……”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回话:“哦哦哦,这么回事啊,我也有鼻炎,这几天要被憋死了…你吃不吃药啊?”我都不知道我都说了点啥。
好在,他只是摇了摇头。我可以不用继续这个难熬的谈话了。我又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程柔荑回了我一个更灿烂更自然的笑容。我看见我呼出的一口气遇冷液化成白雾。气温越来越低了,像沙漠上的夜晚。
“——咳咳!”两声咳嗽声,伴着一声刺耳的嗡鸣突然划破了长空的寂静。程柔荑立马用袖子遮住耳朵,我把那个对讲机连忙拉远。
“我觉得就是这个。”
“什么这个?”我问。
“1404,这个号挺顺眼。”
“你们在干什么?”程柔荑凑到对讲机旁边。
“女生?是那个凌雾杞吗?还是那个程……?对不起记不得了…咳咳…哎呀算了不管了,反正你们注意看。”
我突然想到什么:“你没有房卡,怎么进去?”
“房卡?”程柔荑又疑惑地重复。
“……”电磁脉冲和呼吸的声音,“我能把它打开……”
“怎么打——咚!”
一声巨大的闷响——
“你—”没等我说完,
“我咳咳—我把门踹开了。”
“这怎么还能踹开……”——“别说话!”对讲机那边粗暴地打断了我:“注意观察,你四周的一切,看有什么异样。”
“…哦”我只能这么回答。
“这个房间的房卡在一进门的地上,门压根没关,我现在要把房卡插在总闸上,这样这个房间的灯就会亮。”
“哦…”
“看着。”
“……”
我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嘈杂的电流声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咔”的一声。
酒店大楼上又多了一个明亮的窗户,窗户前好像还站着一个人。
……
然后呢…
——“嗡——”汽车鸣笛的声音,然后是耳鸣——
“快跑!!!”突然又是一声大吼。我随之身体失去平衡,被重力狠狠地砸在一旁的人行砖道上,对讲机砸在大理石台子上,发出短促的响声。
“什么…”我捂着砸到地面上的腰椎,另一只手撑着我的前额。
“咋了?!”“你没事吧”“小心点!”“我去…”“哎哟我靠吓死我了…”电磁信号的声音,柔软的声音,训斥且发抖的声音,小到听不见的声音,粗犷尖锐的声音,风声蝉鸣声鸟啼声落叶和地面的摩擦声——
太聒噪了……我紧闭双眼,好像这样就能听不见任何声响似的。
这时,我被一只柔软的手拉拽着,
“能起来吗?”
我睁开眼睛,是程柔荑,她用眼睛担心地问了这个问题,
还有一堆人在围观我:一辆大货车停在我的斜前方,车底有轮胎的痕迹,车门打开着,一个秃顶的大爷扶着车门,眼神发颤地瞪着我;我的身后有一个满脸惊吓的黑衣小青年,身体还保持着一个闪躲的姿势;还有远远近近的,凡是能听到那声汽车鸣笛的人,全部把目光转向这里。我大概懂得发生了什么了。
“没事吧?”那个开车的大爷朝我这里走来。
我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又弯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
那大爷人不见了。
而且,周围那群远远近近围观的人,都不见了。连那么大的一辆货车都凭空消失,甚至连地上的轮胎痕迹都没留下。
连裤子上的灰都没了。
程柔荑在旁边很奇怪地问:“你…你弯腰干什么?还有那个你对讲机掉地上了…”
我往身后一看,对讲机在地上躺着。我把它捡起来——
“发生什么了?”我能听出来这是姚答线的声音。
“什么也没发生啊…你们在说什么?”程柔荑在旁边一脸不解地说。
她?她什么都没看见?不是还是把我拉起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比空无一人的停车场要诡异得多了。
“啊我上去找他问问…”我对程柔荑扔下一个笑容就马上跑向酒店大门,我要远离她。
我边跑边冲着对讲机,说:“你干了些什么?”
“我?我就是把房卡从卡槽里拔了出来啊,这不,灯又黑了…”
我抬头,果然看见那个窗户又变成了黑色。
我只好说:“当你把灯打开时,我差点被一辆车撞死,一堆人看着我…对了,你在的那间屋子里,你开了灯窗户前好像还站着一个人……然后你把灯关了,就啥也没有了,程柔荑就在我旁边看着我差点被撞死,然后一开灯,她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了!这就是你说的生死叠加态?合着把我当成薛定谔的猫了?”
“……”
“你说话啊?!”
“……好了,终于有我能解释得通的东西了,我觉得我明白咱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啊?”
“你上来,去1404门口找我,把他们都叫上。”
“……”
“我们是整个故事的……”
“啥?”
“一块拼图…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