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玉朗的怒气
皇帝被她的神情和话语气得脸色铁青，钢牙紧咬，就在林若清以为他很可能就这样在盛怒之下令人把自己拖下去杀了的时候，皇帝突然缓缓松驰下来，微微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错，她的确是个异数，可这全天下，也只有她那样的女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以为你一介小小的宫女，也有资格妄论权利、自由？呵呵呵，笑话！”
沐若清冷冷地看着皇帝阴鸷的面容，漠然道：“我因父亲获罪而入宫为婢，若非如此，又有谁能掌控我的命运，即便今日为奴为婢，两年后我就可循例出宫，到那时，我便是自由之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又有谁能安排我的人生？”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哈哈哈……”皇帝忽然纵声大笑起来：“拿着皇室的玉萧去飞么？柳映雪！你真的以为你还出得去吗？你几次三番冒犯天颜，竟然还想着出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皇帝微微眯起了那双冷厉的瞳眸，脸上张狂的笑容缓缓敛起，最终凝出一股肃杀之意：“你早已该死！但是，朕现在不会杀你，因为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死，实在算不了什么，想要惩罚你，夺去你的自由、毁掉你的人生，那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皇帝冰冷恶毒的话语仿佛还在空气中铮然作响，下午热烈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映得满屋透亮，却不能为此刻如冰窟般的御书房增添一丝温暖。
沐若清嘴角噙着一抹讥嘲的冷笑，镇定地挺身而立。
毁掉我的人生？夺去我的自由？就凭你？
“不知皇上想怎样处置我呢？”沐若清淡淡说道。
皇帝冷哼一声，忽然扬声朝书房门口唤道：“来人！”
门口值守的管事太监赶紧躬着身子碎步走了进来。
“替朕拟旨：宫女柳映雪，知书识礼、贤淑端仪、温婉秀丽，今选入后宫，封为美人，赐住紫竹殿！”皇帝瞪着沐若清镇静无波的面容，慢条斯理、清晰无比地说出他对她的惩罚。
那管事太监一听，惊异地望望沐若清又赶紧低下头，不敢多言，躬身走到书案边起笔拟旨。
沐若清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封为美人？那不是成为皇帝无数女人中的一个了？自己想要的是自由，这皇帝就用这法子把她困在这宫里一辈子，既不能出去，还得背着皇帝女人的名义，最终老死宫中，这计可真恶毒啊！沐若清郁闷得几乎立刻就要抽身而去，可是，不行啊，如果她现在冲动地离开，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要株连九族，只怕柳氏一族，要因此大祸临头了。
沐若清皱着眉头思前想后，神情复杂，这副模样落在皇帝眼里，令他心头大畅。
“原本朕只想给你一个最末等的采女的名份，不过后来一想，你不是挺乖张跋扈的吗，又自以为知书识礼、伶牙俐齿，若要你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呆在那个冷宫边的紫竹殿发霉，岂不可惜，不若推你到风口浪尖，直接封你为正四品的美人，让后宫所有的嫔妃都以为你圣眷正浓，风头无两，不知道她们会做些什么事出来呢？真的很令人期待！”皇帝咧着嘴，浮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墨色的深眸里凌厉不减，却又漾出一分戏谑之色。
此刻沐若清有种一拳挥出去的冲动，真想将那张恶毒的笑脸打个五彩缤纷、光辉灿烂！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捏得紧紧的双手，忍住，忍住！我不杀伯仁，若伯仁因我而死，我也无法心安，算了，以后走的机会多多，就不要逞一时之气了。
她想清楚了对策，也平静下来，淡淡地看着皇帝，微嘲地说道：“如此多谢皇上了，奴婢这可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了，从人人都可以使唤的小宫女，变成正四品的美人，还有了自己的宫殿，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奴婢恭谢圣恩！”
沐若清假门假势地一躬身，装模作样福了一福，哼！既然要玩，我就陪你玩！
皇帝似乎没想到沐若清竟然是这种态度，不禁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冷哼道：“柳美人倒是知情识趣，知道无力反抗，就干脆安心接受，你这样的心性，倒很少见，朕虽阅人无数，你这样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么？这天下，各式各样的人多了，皇帝深居皇宫，难得外出，只怕也没见过多少人吧！”沐若清知道他此时只想折磨自己，并不打算下杀手，心中的郁结的闷气就化成尖音锐语，夹枪带棒地朝皇帝砸过去。
“呵呵呵，柳美人，不要想着故意激怒朕，令朕一气之下杀了你，朕突然发觉，好久没有遇见你这样有趣的人了，轻易杀了你，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放心，朕会让你活得好好的，让这后宫所有的女人都重视你、羡慕你、嫉妒你！”皇帝此时的表情就象一只将濒死的老鼠玩弄于爪下的邪恶的猫，兴趣盎然，而又恐怖狰狞！
紫竹殿，座落于皇宫后院临近冷宫的一个偏僻角落。殿前有大片茂密的竹林，相传几十年前这里是一位极喜欢竹子的妃子住在这里，后来这位妃子不知何故在这殿中自谥身亡，此后，人传这紫竹殿中有鬼魂出没，再无人肯住，多年来除了殿前的竹林兀自疯长以外，再无人进入这座废弃已久的殿堂。
沐若清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破败萧索的殿宇，忍不住又在心里把疑似有恶趣味的皇帝狠狠鄙视了一番。他认为，把她安置在这种地方，能让后宫的女人都来嫉恨她、暗害她，而他自己就在旁边看好戏吗？呵，他实在是考虑得不周全啊，只想着让她难受，让她害怕，可他想过这种地方是一个受宠的嫔妃会住的地方吗？
“柳美人，这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是专门拨来服侍您的，等他们把这里打扫干净您就可以住进来了，如果没什么事，老奴这就告退了。”内务府总管赵公公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若清回头瞥了眼这前段时间还骂过自己“贱婢”的老太监，他态度貌似恭谨，但眼里却明显透出一丝不屑和鄙夷，或许，自己在他眼中是一人分侍父子两人的贱女人吧，想到这里，沐若清更有点抓狂的感觉。
“嗯！”沐若清懒得多跟他罗嗦，哼了下鼻音，打发他离开，再看着眼前八个脸色发白，畏畏缩缩的宫女太监，叹了口气：“你们不喜欢在这里做事？”
八人都不敢说话，半天才有一个小太监小声嘀咕道：“奴才听人说，这里……这里有……有吊死鬼！”
沐若清冷哼一声：“吊死鬼？阴间的吊死鬼有人间的恶鬼可怕么？”阴间的阎王她都见过，就算真的在这里见到鬼，又有什么稀奇的。
八人唯唯喏喏，磨蹭着不愿进去，沐若清淡淡说道：“你们若不愿在这紫竹殿，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告诉赵公公，叫他重新找几个胆子大点的人来。”
谁知八人一听，谁也不敢回去，赶紧表示愿意留下，着手张罗起收拾这灰尘铺地、遍结蛛网的殿堂。沐若清也在这宫里呆了有些日子，知道这八人要真回去，免不了被责罚，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子，所以也由着他们收拾，自己转身朝原来住的地方走去。
这边的沐若清心情郁闷，御书房那边的皇帝此时的心情也不见得好。二十多年了，他终于得到那个人的一点消息，甚至还见到了当年自己亲手所赠的玉萧，本以为，可以趁机顺滕摸瓜找到那个心心念念，失踪已久的人，谁知线索竟然就这么断了，连夜派去那个小宫女柳映雪的家乡查访的人也没有查到丝毫线索。
他又想，或许可以从柳映雪的嘴里再套出些话来，偏偏这个宫女竟然是这么一个桀傲不训的人，不仅无所畏惧，还口出忤逆之言，从他登基开始，根本没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他，愤怒之下，他几乎就要叫人拖她下去砍了，可是，当他看到那双冷冷的、桀傲的，甚至带些蔑视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忽然令他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那犀利的眼神，决绝的神情，仿佛跨过岁月的阻隔，重合在一起，他的心，突然象被猛击了一下，嘴里再也说不出杀人的话来。
可是，他又怎能任由这样一个小宫女冒犯自己一国之君的尊严，不管怎样，都要惩罚她，让她害怕，让她恐惧，让她明白在这世间，皇帝是至高无上的，不容亵渎。
只是，他为什么要封她为美人？等沐若清离开御书房后，皇帝自己都有些纳闷，一时的气急，竟然造成这样的结果，多年来，他已很少有如此失去理智的情况发生，是被柳映雪气晕头了？还是被可能找到那个人的假设乱了心神？不管怎样，君无戏言，这事，也只能这样了。
沐若清再次回到紫竹殿时，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在她被封为美人的当天，德妃就以紫竹殿还没清理干净为名，要她搬到枫露宫的侧殿住下。
沐若清进宫后一直在枫露宫做事，这段时间从没见皇帝出现在这里，由此可知这德妃虽位列四妃之一，地位尊贵，但似乎并不怎么受宠，现在自己横空出世，一下子被封为美人，她借机拉拢自己，也在意料之中。
虽然沐若清有些受不了德妃的嘘寒问暖，刻意亲厚，但考虑到正好可以在乐遥身边多呆几天，便高高兴兴住了进去。
当天晚上，赵公公便带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来到枫露宫，说是皇上赐给柳美人的，一时间，枫露宫里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各种或艳羡、或妒忌、或鄙夷的目光在沐若清的身上打转，令她烦闷不已。
在众多复杂难懂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那双清澈闪亮的眸子为她真正散发出喜悦的光辉，那便是早已喜欢上她、总爱粘着她的乐遥公主。不知是否是前世的缘份，还是沐若清现在对乐遥的亲昵和爱护，小公主对她的依恋逐渐变深，或许，在这深宫，除了母妃和二哥之外，就只是沐若清是真正喜欢她，爱护她的人。
小公主自从知道宫女柳映雪从此就是她父皇的嫔妃，以后一辈子都将住在这宫里时，立刻高兴得好象捡到宝似的，拉着沐若清的手一个劲欢呼雀跃，沐若清却只是暗暗苦笑。
“映雪，我也跟你搬去紫竹殿住吧！”乐遥满怀期盼地看着沐若清。
沐若清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唉，难度有些大，自己现在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被暗算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请求照顾公主。
她微笑着安慰乐遥：“我也很想跟你住，不过，暂时还不行，你若想跟我玩，随时来紫竹殿找我就行了。”
乐遥虽有些失望，但皇家的人，自然从小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也不再说什么，只在紫竹殿收拾妥当后，乖巧地跟在沐若清身后去看映雪的新居。
紫竹殿外茂密阴深的竹林已被人做了修剪，看上去清幽静谧，殿内破败损毁之处也作了适当的修缮，又新增了一些桌椅家俱，看上去虽不豪华奢侈，却也安静清爽，颇合沐若清的心意，她甚至开始觉得如果不是背着个美人名份，能够陪伴乐遥住在这里，又能不被人象过去那样使来唤去，闲时还可以偷偷躲在这清幽之地修练，倒也是桩美事。
“柳美人，姚贵妃派人送来了贺礼，贺喜您入主紫竹殿。”沐若清的宫女流霜进来禀报。
沐若清正跟乐遥在一起不亦乐乎地摆放一些小玩意，听到这话不禁眉梢微微一挑，呵，自己这前脚刚进，那些人就忍不住后脚跟来了，消息倒真是灵通啊。
“柳美人，贵妃娘娘派奴才给您送来绸段十匹、珍珠项链一串、翡翠玉镯一对，另外，娘娘说前日婆罗国命人送来的红香花，花红色艳，香味清雅，极为独特，现转送给柳美人欣赏，祝贺柳美人入主紫竹殿。”姚贵妃派来送礼的小太监一边伶俐地说着，一边拿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转，打量着紫竹殿里的一切。
沐若清很讨厌这种四处窥探的眼神，压下心里的不悦，淡淡说道：“多谢贵妃娘娘了，你回去转告，我明日亲自前去拜谢。”说罢，她示意流霜打发点赏银给这太监，带他下去。
虽说这些俗套虚礼令人厌倦，不过现在既然她已身处漩涡当中，就不妨随波逐流，看看这后宫当中到底能有什么浪翻起来，以她妖精的本事，再加上二十一世纪的知识，若连这些深居后宫的女人都打发不了，还谈什么立足天地间。
“柳美人，陈贤妃派人送来了贺礼，贺喜您入主紫竹殿。”姚贵妃的小太监刚走，流霜又出来禀报。
陈贤妃？呵呵，一个个的动作都不慢嘛！沐若清的唇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接下来的一整天，后宫中地位高的嫔妃大多打发人送来了贺礼，那些地位比她低的，在观望了几天之后，似乎看出这柳美人颇得圣宠，大多赶紧自己带着礼物前来拜见。
沐若清不得不一一亲自接待，整天面对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或假笑、或探究、或不以为然、甚至鄙视的神情，沐若清只觉得郁闷难当，开始觉得这人际关系，还真是费时又费力的事情。
入夜，地处偏僻的紫竹殿在一天的喧哗之后，终于沉寂下来。沐若清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都打发回去休息，只留了两个宫女守在外间，吩咐她们自己要休息，不准进来打扰，这才弄了个假柳映雪躺在床上，自己偷偷溜出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