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南文建国之初,太祖皇帝设置了一个部门,叫做“转运司”,专门负责这些漕运之事,给大军运送粮草。而原本一路运送粮草的,也都是朝廷官兵,称为“漕军”。
不过后来南文与北凉协议停战,虽然仍有些小摩擦,但兵马消耗的粮草已经少了许多,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兵也变得清闲起来。可是朝廷不能养这么多闲人啊,要知道这些官兵的粮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于是到了南文的第二任皇帝太宗皇帝时,他大手一挥,把转运司给削了个底朝天,只保留下文职部门。
那原先的运送官兵怎么办呢?太宗皇帝是给他们了三个选择,一是充入边军,也算是卫国戍边;二是编入水师,不过由于南文水师都在南方地区,远离战场,相对来说待遇就比边军差了许多,便是比之原先转运司的待遇也颇有不如;也有些既不愿去边军也不愿进水师的,那就原地解散,自谋出路。
按理说前两个选择怎么说也是军籍,还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自谋出路的就完全是各凭本事听天由命了,但偏偏还真有不少运送官兵,嫌去边军太危险,去水师待遇太差,想要去社会上闯一闯的。
在这些自谋出路的漕军中,有个唤作王老疾的,原来只是转运官兵中的一个小小的什长,武艺嘛倒是稀松平常,不过脑子却挺好使。他本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一个机会。于是他先是跑到转运司找到当时的转运使(当时的转运司主管还叫转运使,后来转运使的职权越来越大,几乎成了一路的最高行政长官。后来朝廷为了分化转运使的权力,便把转运使设为战时常设官职,另外增设了安抚使和宣抚使接管一部分职权,又把原先转运司的主管更名为发运使),表明了自己可以帮助转运司解决这些退伍老兵的问题,但是需要转运司给他一个官方的身份,方便他管理。
转运使本来就在头疼应该怎么安置这些退伍老兵,因为这些糙老爷们也没什么手艺,就剩一些拳脚功夫和一把子力气,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很可能会变成地方上的不稳定因素,到时候那些地方上的官吏八成还会找上转运司来讨要说法。听到王老疾说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个转运司都监的虚职。
王老疾当下便扯起虎皮做大衣,以转运司都监的名义,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收拢了不少想自谋出路的退伍漕军,成立了一个民间江湖组织,叫做江河帮,他自己为第一任帮主。江河帮受转运司雇佣,只在大江与大河的两岸地区活动,主要靠帮助转运司运送粮草,赚取佣金。另外平时也做一些维护治安,收取保护费之类的事。
比起漕军的体制来,江河帮不在军籍,不吃朝廷的粮饷,护送的费用都能自理,便是人员有所损伤也不需要朝廷抚恤,有活时就干活,没活时他们也能自己找到活干,不会饿死,有时还能帮着了却一些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就像外包公司一样,实在是灵活太多了,倒也受到了朝廷的一些扶持。江河帮也利用这个机会,打响了名声,一直生存下来。
到现在,江河帮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由于第一任帮主王老疾的关系,历任江河帮帮主都在转运司挂着“转运司都监”的职,也算是吃着朝廷俸禄的朝廷命官。背靠着转运司这颗大树,驾着官船,又干着帮朝廷送粮的活,江河帮很快就发展壮大起来,几乎成了南文第一大帮了,只不过活动轨迹仍是局限在大江大河沿岸的地区。
当然,由于中间发展太快,帮众素质良莠不齐,江河帮也出过一些岔子。比如他们会仗着自己的朝廷背景,故意用漕船去撞大江大河上的往来船只,然后指责对方“故意破坏损毁朝廷的国有财产”,要求对方补偿,这种事情便是告到衙门,衙门也不会受理,很多江河上往来的平民百姓只能忍气吞声,花点钱以求息事宁人;再比如有的帮众会想办法把粮草漕米偷偷放到别人的商船上,回过头来领着人捉贼拿赃,诬告别人盗窃给皇上的漕米,这种事也是有嘴说不清的,只能花钱消灾了事;还有的帮众,悍然在大江大河之上水势比较平缓之处,设立连环铁索,拦住河流,明火执仗,向过往的船只讨要“买路钱”,给钱了才会放你过,不给钱你就自己另外找路子吧。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就差在脸上写着大大的“官匪”二字了,一时之间搞得江河之上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后来由于他们闹得太过火,逼死了一个江上的打渔人。那个打渔人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实在是气不过,最后居然千里迢迢赶到平京去,拼着受了平京府的一百杀威棒,也要上到御前去告了御状。要知道朝廷为了防止文国的平头百姓闲着没事就告御状玩,拿皇上做消遣,规定要告御状就得先受平京府的一百杀威棒。所以不是天大的冤屈都没人愿意去告这个御状,一般人经受不起,一百杀威棒下来就算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朝廷派人查证了事实后,这才着手整治了江河帮一番,先是把那几个首恶通通游街示众,然后秋后问斩。还出台了一些新的法令,让地方上的府衙有了受理关于江河帮的案子的底气,才让江河帮老实了许多。
至于那个渔家女,因为颇有几分姿色,又有这等气性,被当时的明宗皇帝纳入后宫,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只是她一介弱质女子,在上平京时一路风餐露宿,本就受了不少苦,又吃了平京府的那一百杀威棒,留下了病根,入宫没多久,就香消玉殒,魂兮归去了。这还是因为当时的平京府尹念她不易,暗中命人收了力的,否则怕是当场就得一命呜呼了。
此后明宗皇帝每每念及此处,想到那个烈性的女子,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多次整治了江河帮,打杀了好一批江河帮的不法帮众,最后还专门设立了“监司”一职,挂职在转运司中,负责监察江河帮的一举一动,如有不妥可直接上奏朝廷。
这下江河帮彻底老实了。
而那个平京府尹,则因为此事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最后还入了中书省,算是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了。
这些事在民间流传甚广,一度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津津乐谈,倒成了那位明宗皇帝不甚英明的皇帝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因为江河帮头上悬着一把三尺剑,他们现在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行事,收敛了许多,算是正规了起来。而由于身份背景的原因,江河帮的帮主并不需要打打杀杀,更替制度也不像普通帮派那样,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而是更考校头脑和交际的功夫。简单地理解,就是谁能让帮众们吃饱过好,谁就是帮主。据说现任的江河帮帮主何其正,就是这么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
不过周老汉只是个小客栈的老板,从来也没有见过何其正,对其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