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尾港】
夜已经深了，初春的兽东并不温暖，雷利身披黑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犯罪频发的兽东，不会有人因为黑影的个子矮小而大意地觉得这是个无害的正经人。
雷厉轻车熟路地穿过首尾港寂静的街道，白日的繁荣此时都已消退，黑夜是雷厉和众多不法分子的主场，巡警的探照灯有时会闪过，首尾港长期宵禁，但雷厉知道，敢在深夜肆意活动的人，巡警是不会去主动招惹的。
雷厉无声的脚步停下，停在一处高大建筑前，这里白天是首尾港本地最大的商会，谁能想到夜里却是杀手、小偷、诈骗犯和情报贩子的天堂。
他上前，推开了看起来很笨重的门。犯罪者之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雷厉进去后又自己关上。
雷厉的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门内仅有的四个人却在一瞬间注意到了身材“矮小”的雷厉。
“矮子！”在门内大厅的角落，一个原本双手插在裤兜的男人瞪着雷厉，不用看也知道这个人面孔上的震惊。
“矮子”这个称号在几年前开始流传在首尾港，传闻他身材短小，黑袍裹身，年龄不大实力却是顶尖，做过几次大的盗窃和抢劫，名头不小。
但“矮子”的称号在昨天夜里才被兽东所有的妖怪记住——昨天夜里，他明目张胆地抢走了兽东最大黑暗势力“多布龙”家族超过百万金元，那几乎相当于整个首尾港十年的税收。
要知道多布龙可不是像这些见不得人的罪犯，他们家族几乎控制着整个兽东，兽东的每个人其实都在为他们打工——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自知罢了。
“矮子。”大厅中间的年轻人从柜台后的板凳上坐起，他穿着“正装”，再兽东，那是只有最正经的人才会穿的。
“你不该到这里来！”
“东家，只要一个消息的时间，而且——没有尾巴。”雷厉故意伪装的沙哑声音从黑袍下传出，他低着头，从来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脸。
青年东家眼中的逼迫减削，他理了理刚才因为快速起身而变皱的衣服，擦起一只水晶杯。
雷厉走到柜台前，他注意到还有三双眼睛注视着，没有说话。
很快，大厅里的三个人就分别走向商会包厢，不再关注这边。
雷厉确认了三个人的气息已经远去，开口道：“我要知道全兽东最好的船匠在什么地方。”
“最好的？”
“是。”
“五万银通。”
雷厉藏在袍子下的脸上眉头一挑，他本以为这个消息没这么值钱，但雷厉不会怀疑东家会因为他刚抢劫了大量金元而漫天要价，在这些人眼里，信誉第一，利益第二。所以，船匠的消息应该值这个价。
雷厉带着白手套的手递出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两个地址，东家看后从柜台前走出，顺手掏出火柴将纸条点燃，然后上了二楼。
半小时后，东家回来，他拿到了那两个地址的钱——这是规定：不能在大厅里交易，即使这个交易不具备任何危险。
东家顺手拿起放在柜台周围桌子上水晶杯，给自己倒了杯树国的葡萄酒，润了润嗓子。
“臧莫，萨库人和辉妖的混血。地址是甲板街丙船坞3号。”
东家的嗓音很有磁性，对于消息他从来只说一遍，也没有人会问第二遍。
……
雷厉每次来到首尾港，都会住在这里最好的酒馆，但这回是带着桑桑来的，所以只能住在桑桑爸爸墨霍的房子里。
墨霍出生在向雨村，他是卡拉肖克·矢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也就是矢的妻子——墨琦是辉妖的战争遗孤，在生下墨霍不久后死去。
墨霍十八岁就离开了向雨村，卡拉肖克·矢没有阻拦过他，或许他的灵魂里就继承着卡拉肖克·矢多舛的命运，他曾处于世界风暴的最中心，甚至曾在树国和商国掀起改革的浪潮。
但现在，四十多岁的墨霍只是个普通商人，谁会知道这个人年轻时曾是一个革命家。
至于桑桑的母亲，雷厉就一无所知了。
雷厉得到船匠的消息后并没有选择深夜造访，而是折回了墨霍家里睡下，没有惊动父子俩。
第二天。
尽管墨霍在三强调不能外出，雷厉还是趁他走后，找借口让桑桑保密，自己找到了“甲板街丙船坞3号”。
这里离首尾港中心不近，是个码头，实际上，这里可以说是另一个“首尾港”，因为它在整个首尾港的最北边，作为曾经首尾港数一数二的大码头，这个码头永久封闭的消息曾轰动一时，但现在。环绕着码头的整个街口破落，只有一个名叫臧莫的中年男人生活在这儿。
“甲板街丙船坞3号”很大，雷厉穿着件普通的兽国服装，在附近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艘搁浅的废船里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背影。
雷厉走上前去，“臧莫？”
人影转过来，雷厉这才看到这个男人的全貌：他身材高大，足有两个人高，穿着有些厚重的青黑色古装，卷发。
“什么事？少年。”
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雷厉为什么到这儿来，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想委托你造艘船。”
臧莫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去，从报废游轮改造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船模型——雷厉这才注意到，这个被改造的船舱里摆满了各样的船，有大有小，非常精致。
臧莫拿着那个模型对着雷厉说：“你看这个怎么样。”然后用他庞大的手翻动模型，像是在给雷厉展示。
“刚刚才做好的，单诡，很轻巧……”
雷厉见他不停地向自己展示那个模型，只好说道：“换个说法吧，我要你造一艘战舰。”
臧莫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雷厉灰色的瞳孔，他没有在那张看似稚嫩的脸上看到一丝表情。
“我已经不造船了，少年。”臧莫没有再看雷厉，而是低下头继续把玩起模型。
“不管你从什么地方打听到我以前的身份，现在我都是一个普通人。”
“我出三十万。”雷厉顿了顿，又补上：“金元。”
臧莫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满脸震惊。细细打量了雷厉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英雄出少年啊，谁能想到最近大名鼎鼎的‘矮子’其实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呢。”
“矮子”这个名号出现的时候雷厉才十一岁，这几年来它不断长高，有些有心人难免猜出这个矮子可能是个孩子。
雷厉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他话中所指，而是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图纸，交给他。
“这是什么？”
“船。”雷厉的回答可谓简明扼要。
“呵。”臧莫瞟了一眼，嗤笑一声，在他看来这个“矮子”虽然干了几件大事，但是还是个小孩子，以为随便画上几张图，船就能造出来。
“恕我直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船，就算造出来，也只能是个模型，用不着金元。”
“这叫三体船。”雷厉自顾自地向他介绍，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三体船主要由三个船体组成，其中间为主船体，尺度约占排水体积的90%，两侧并肩各有一个大小相同的辅助船体。”
臧莫听到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又仔细看起桌上的图纸，他发现，除了第一章只是草图外，后面的图纸都十分详细，精密——雷厉给他的是一艘外形类似“阿达斯特拉”的三体船，雷厉对于这种船十分迷恋。
“三个瘦长的船体共享一个主甲板及上层结构，使用涡轮喷水发动机，通过向后喷水获取反作用力向前推进，比普通螺旋桨推动更快速，而在高速时，三体瘦长的船身能降低阻力。而且船体稳度高，不易翻船……”
“停，先不说这些，图纸哪来的我也不想知道，这种船或许很快，可一旦海浪过大，船翻了，怎么翻回来？还有上哪里能找到合适的金属材料？”
“这些就要你来想办法了，我只提供创意和钱，而且，船要能通过曲境，到达窝流岛。”
“……你说要我造出能穿过曲境的船？”臧莫有些低沉的问道，他好像有些急迫。
“对，这是唯一的要求。”
“……”
雷厉发觉臧莫对于穿过曲境似乎很感兴趣，第一次提到，他竟然开始沉思。
“不够！”沉默了一会儿，臧莫突然说。“三十万金元不够，要五十万。”
雷厉的目光突然变冷，“如果你做不到呢？”
“任你处置。”臧莫平淡地说，“像你这样有能力、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想必不会放过一个失信者。”粗糙的手上又把玩起了那个模型。
“如果今天你没有提‘穿过曲境’这个要求，哪怕杀我也不会再造船。哦，对了，你不会怕我卷了钱跑路吧？”
……
“鉴于昨天发生的事，镇长。”
在首尾港的政务办公室内，一个穿着朴实的老男人拄着他的拐杖，向整个首尾港的最高官说道。
“我建议，这两年的税收翻一倍，您说呢？”
镇长胖大的熊脸上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这……”
看到眼前这位姓多布龙的异国人突然皱了下眉头，他赶忙改口道：“这完全不是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