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娘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比其他姨娘的院子要大上一半,里面栽种着贾富商特意从江南移植过来的昂贵花卉,连大夫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她将所有的丫鬟全都打发走了,眼下这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鲜红的血珠从唇瓣渗出,将唇瓣渲染的嫣红一片。
莺娘的双眼通红,里面翻涌着让人心惊害怕的癫狂,和平日里的温婉贤淑几乎是两个迥异的极端。
她的院子里有一个特意留出来的佛室,平日里她经常在里面烧香念佛。
明面上屋子里供奉着的是佛像,但是谁也不知道佛像是空心的,里面藏着莺娘至亲们的牌位。
这里真正的供奉着的是她早亡双亲和姊妹牌位。
本来院子里是不许设佛室的,但是贾富商尤其喜欢她,便对她特意在院子里供奉佛像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里看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准备帮莺娘将佛室扩建一番。
他待莺娘极好,平日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要上房揭瓦他也肯定会帮她扶梯子,他甚至还纵容着默许着莺娘打压他的发妻。
即便是这样莺娘也恨毒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贾家,恨极了那贾氏父子。
她好恨,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血肉,这种恨深入骨髓,如同甩不掉的跗骨之蛆,哪怕是午夜梦回之时也难以忘却。
她恨他们,是他们贾氏父子将她的至亲全部杀死,打碎了她倾注全部温情与爱象牙塔。
更讽刺的是,把她泥泞中拉了出来,给了她泼天的富贵也同样是他们。
她原本不叫莺娘,是原来楼里的鸨母觉得她唱小曲儿的时候尤其温婉动人,宛若莺鸟夜啼,才给她取了个莺娘这样贱名。
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的抚去了佛像上根本不存在的灰,通红的眼里盛满了大仇得报的畅快和癫狂。
她的身子兴奋的颤抖着,这些年几乎烙印进骨髓里的仇恨终于得报。
她将随身携带的荷包小心翼翼的解开,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在了供奉着佛像的供桌上。
这是两缕头发,准确的来说这是属于贾富商和贾小少爷的头发。
“爹娘阿姊,等了这么多年,你们也等急了吧。”
莺娘将两缕发丝点燃,烈火舔上了发丝,不过几息之间便只剩一撮灰,空气中隐隐飘散着焦臭味。
莺娘的手细细的描绘着佛像的五官,她的眼神极尽温柔,好像透过佛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阿姊,我为你报仇了。”
久远的记忆一下在眼前展开,她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看着至亲们一个个离去的小女孩。
小而昏暗的房间里,阿姊纤细瘦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原本穿在身上的旧褂裙被撕了个粉碎。
“我好疼,好疼”
阿姊像一个被人玩弄后抛弃的破布娃娃,身上尽是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狰狞伤口,她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盛满了令人压抑窒息的绝望,阿姊身下的血已经干枯,徒留下一块一块暗红的血渍。
莺娘当时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颤抖慌张的去请了郎中,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年阿姊才十二岁,阿姊永远的停留在了十二岁。
她不应该为了去摘莲蓬将阿姊一个人留在家里的。
她好恨好恨。
为什么为什么!阿姊才十二岁!才十二岁啊!
贾家小少爷素爱狎亵幼童,平日里行事最是放肆,与一干狐朋狗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儿女。
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就是那样残忍的将阿姊玩‖弄至死。
后来他爹去县衙击鼓鸣冤,贾富商爱子心切,勾结收买了县官反将他爹押入大牢里。
后来那个像老黄牛一样忠厚沉默,从不轻易和子女表达自己深沉的爱的父亲,被活生生的打死在大牢里。
莺娘的母亲忧郁成疾最后撒手人寰。
不到半个月个月她的至亲全部因贾家而死。
家破人亡,她什么都没有了,这教她怎么能不恨!
自那之后莺娘彻底沦为了行尸走肉,一具被愤怒和仇恨驱使的行尸走肉。
那群人他们都该死!
“爹娘阿姊,我为你们报仇了。”
空荡的佛室内回荡着莺娘压抑癫狂的笑声,声音虽小但足以让听者毛骨悚然。
她苦心谋划殚精竭虑谋划了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不枉她出卖肉体,出卖灵魂,汲汲营营这么多年。
莺娘单薄瘦弱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了,她摔倒在了地上。
莺娘癫狂的笑声变成了一阵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悲恸至极,椎心泣血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恨全部哭出来。
不,还没完。
贾家大少爷还好好的活着呢。
贾氏父子让她至亲惨死,她便要让贾家家破人亡!
半晌过后,莺娘将外泄的情绪收敛,理了理微皱的孝衣。
推开佛室门,莺娘又变回了那个哀恸柔弱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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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见白又回到了倚红楼,不过这一次花魁玉娘是醒着的。
花魁玉娘面带病容倚靠在贵妃榻上,虽面无血色,但是仍旧难掩眉目间的风采。
“奴家是真的什么的不记得了。”
花魁玉娘昂贵的补药已经被老鸨停用了,如今她患有残疾身价大跌,鸨母才不肯给她用那么贵的补药,不仅如此还克扣了不少银钱。
洛见白端坐在她的对面,神情漠然。
她在青桓宗的时候便为了宗门整日操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每天不是想尽各种方法为宗门搞钱,就是帮师弟师叔师妹们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原本以为出了宗门能轻松一些,没想到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收拾烂摊子。
混吃等死而已这么就这么难?
洛见白柳眉蹙起,眼前这个女人正在消磨她最后一点耐心。
“玉姑娘,遇袭当天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花魁玉娘眉眼低垂“事发突然,奴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贾小公子突然将奴家推开,醒来以后便成了现在这样了。”
谎话连篇!这个女人嘴里就每一句真话!
洛见白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陪玉娘在这里耗。
“玉姑娘,我耐心有限。”
同仙盟禁止修士对凡人使用术法。
不过她青桓宗一贯不把同仙盟的规矩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