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中毒的原因还是服了药的原因,泠然的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并且很久很久……久到晏朝严重怀疑萧平远的医术,久到萧平远熬白了几根头发,泠然才在马车的有节奏的晃动中悠悠然睁开了双眼,“嗯,睡得真舒服啊!咦,什么时候出发的?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莲清听到泠然的动静,特别开心地扑了过来“小姐,你可算醒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行进中的队伍应声停了下来,随着几声“嗖嗖”布料划过空气的声音,马车门帘被掀开,两个人影闪了进来。泠然呆呆地看着眼前急切揽向自己的晏朝,还有双眼几乎含泪的望着自己的萧平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你感觉如何?先别说话,让平远给你检查一下。”晏朝话音未落,一旁的平远迅速为她把起了脉,随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颊。泠然这才想起来自己中毒发疹子的事情,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很平滑,疹子消了。“太好了,萧大夫,谢谢你,你的药真神奇,睡一觉就好了。”萧平远神色却没那么喜悦,他摇摇头说道:“毒没有解,疹子是消了,但是毒素却在你身体里扎根了。我们得快些赶往西源山。”泠然有点惊讶,明明感觉好了很多啊。萧平远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心地晏朝,继续说道:“你睡了两天,毒素从表面汇集到内里了,皮肤上的疹子是没有了,但心脉却有损伤之象,并且细看疹子消退之处的肌肤,隐隐透着暗红。”
泠然被萧平远的话吓住,心想:这什么毒?中毒了就昏睡,还侵入心脉,我还有救吗?想着想着,脸上便多了几分愁苦和害怕。晏朝在旁边看着泠然眼神飘忽茫然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害怕,说道:“我们马上就到西源山了,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草药。”泠然回过神,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有点赧然,又觉得很暖心,下意识地对晏朝笑了笑:“嗯,好的。”
萧平远见状,识趣地拉着莲清出了马车。下车后,他便吩咐莲清去熬药,自己则是回到另一辆马车,拿出沿途采集的各类草药继续仔细研究起来。
莲清熬好药回来时,晏朝已经陪泠然吃了点心喝了粥,两人感情处在升温期,一起做些平常的小事也分外有爱,晏朝不会伺候人,泠然也不矫情也不讲究(主要是她也不太懂这个时代的规矩)晏朝端过来一直备在车上的粥盅时,泠然正好觉得饥肠辘辘,一点不推辞地拿过来就喝,晏朝时不时递过来几块小点心,泠然也大大方方就着点心喝粥,不言语的两人同时觉得这氛围……很舒服很轻松。
泠然喝完药,晏朝对她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今晚会到西源山最近的一个村子住下,稍作准备就进山找药。”泠然问道:“这草药难找吗?既然有人给我下毒引我去西源山,想必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吧?”晏朝点头,随即又安抚道:“别担心,有我在。”独立孤单惯了的泠然听到这话,心头一暖,眼眶有点发酸,原来这句话真的很动听啊。就像风雨中的行人突然找到了一处结实温暖的屋舍。情绪有点小激动的泠然,把头埋到晏朝颈窝里,半天才低低地说道:“谢谢你。”晏朝不知泠然的小心思,虽有点惊讶于泠然突然的投怀送抱,但手却自然地环住泠然,嗯,软玉温香~
二人在马车上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泠然觉得身体没什么不适便下车和大家一起用膳,顺便透透气。吃完饭,泠然坐在树荫下边喝茶边听晏朝等人继续商议后续行程。
泠然昏睡时,晏朝已经安排好兵分三路,一路跟随自己和平远进山找药,一路留在山底接应,还有一路已先行往齐云山去,将情况告知齐家家主,看能否有其他解毒良策以备不时之需。
萧平远对于解毒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泠然中的毒并非奇毒,只是独独缺了一味草药而已,据传溪岐草长在西源山终年不漾的泉水边,泉水清冽透彻,泉边生长了大量的溪岐草,也容易采摘,之所以成为解毒稀缺药材的原因在于,它离开泉水一刻钟就腐化,没有任何有效的保存运输方法,要解毒必须是中毒者和医者同时在场,采下此草,立即制作加工后服下。所以这也是泠然不得不同行的原因。
泠然对于草药的神奇属性赞叹不已,好奇地问道:“西源山有那么好的泉水,照理说应该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才是。”萧平远笑道:“你猜对了前一半。”后一半的发展在泠然听来就是天灾了。
西源山,西水河的源头所在,水源藏于山中深处,水质极佳,孕育出的奇珍异草不计其数,曾有不少医者圣手在此山修行,山中村民多以采药谋生,但前朝某次地动后一改往日景象,瘴气丛生,蛇虫猖獗,再不适宜居住,山中居民渐渐迁居山底。如今,只有少数胆大的村民才会进山试试手气,看能不能偶遇前人所说的奇珍异草,然而大多只能找到一般的草药,溪岐草虽常见,但带不出山也是枉然。而进山的村民经常会在山中中瘴气或是被不明物体袭击,日积月累西源山的恶名就传开了,人人避之不及。
泠然听完萧平远的介绍,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我们今晚就到山下,明天就上山了吗?”晏朝回道:“是的,我们要尽快进山。”
泠然转头问萧平远:“我的毒还有多久会发作?”萧平远回答:“这五六日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我也备了其他药物,即便再次发作也能压制一段时间的。”
“最近的市集城镇离这里多远?”泠然继续追问。
“赶路的话,一天左右。你要买什么?”晏朝有点好奇。
“我想买一些进山需要的东西。我知道已经有所准备,但我还是想再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嗯……”就在泠然还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的时候,晏朝一口答应:“好的,我让石扬带几个人去市集,你把需要的物品写下来。”
于是,队伍就地驻扎了下来,泠然在马车上使劲回忆自己有限的徒步经历里用过的装备:衣帽靴子绑腿,好像都有了;雄黄石灰火油火折子,驱蛇赶兽生火必备,再多买点儿;瘴气就是毒气,买点儿棉布制成口罩备用;再来点白酒消毒,虽然浓度不够,但聊胜于无嘛,关键时候还能生火……还有什么呢?泠然想了想,又画了登山扣的图样,想让市集的铁匠加急制作一批,再多买点绳子……泠然写着写着就感觉自己不像要去爬山,反而像去盗墓,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在清单上写下:公鸡两只!
石扬受命带人快马加鞭赶去市集采购,出发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晏朝:“齐小姐,为什么要买公鸡?”晏朝也一脸不解地看向泠然。泠然一脸正气地回曰:“辟邪!”
石扬带了几人飞奔而去,其他人继续往西源山脚下的村子不紧不慢地赶去,在夜色降临暑气渐消时到达了林坑村。
林坑村的居民大多是以前在西源山以采药为生的山民,在经历了地动以及各种动植物伤人事件后,被迫迁居山外。晏朝一行人在村中安顿下来后,晏朝和萧平远向村中老人们打听关于西源山的情况。泠然则好奇地以游客的身份打量起村子以及村子后面矗立的大山。
林坑村并不是一个大坑,只是有很多山上流下的溪水,在山脚形成了不少小的池塘,才被称为坑。很多房子就建在溪水上方,房屋之间有各种木制的石头的桥梁相连,各家皆有大大的阳台,支撑出长长的木架子,用来晾晒草药或是风干食物。此时临近夜晚,放眼望去,高低错落的房屋,亮着或明或暗的烛火,很有几分朦胧的意境。
就在泠然站在村中一座石拱桥上望着溪水发呆时,晏朝和萧平远回来了。二人远远地看着桥上的泠然:素衣轻纱,不施粉黛,淡然随意地站在桥上,夜风吹拂起她的衣衫秀发,整个人飘飘欲仙。晏朝不自觉想加快步伐,赶上前来抓住好似快飘走的泠然。泠然听到动静,回过神看向晏朝,只看到高大内敛的黑衣男人目光沉稳又带着一丝急切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心跳加速,不自觉低下头轻轻用咳嗽掩饰慌乱。
晏朝走到泠然跟前,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被风呛到了……”泠然有点不自然地解释,随后抬头看向晏朝,被对方眼里的关切暖到了。碍于萧平远在场,泠然忙换了话题:“村里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只说地动后,山里溪流源头改了位置,上山的路上多了不少有毒的植物,具体再往上就不清楚了,上去的人很少有生还的,回来的也神志不清。”
“那我们上山岂不是也危险重重,随时会中毒?”
“平远会准备一些解毒的药物,我们提前服下。另外我们白天太阳出来后再上去,瘴气的影响会少一些。”
泠然不语,慢慢盘算起上山的路上还能准备些什么工具。过了一会儿,泠然问:“去山上中毒回来的人都有哪些症状?”
“症状各有不同,明天我们去村民家里再仔细问问。”
三人回到住处各自歇下,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访了几家上山中毒或是受伤的村民家,泠然按照昨晚睡前列出的问题,一一仔细询问了村民的受伤的详细情形,并且记录下来。那架势竟比平远更像一个大夫。萧平远在旁观察,想到泠然之前的表现,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莫名的信任和佩服,根据泠然的提问,他也不时补充提问,以便泠然能得到更完整的答案。
泠然此时完全处在工作状态,作为一名翻译,她擅长学习和搜集资料。在她看来,翻译就是杂家,什么都得知道一点儿,积少成多,这样在关键时候说不定就能触类旁通,一通百通。所以对于涉及自身生死的问题,她昨晚回去也思考良久,为了寻找草药的过程能更顺利些,她想准备得充分些,村民的亲身经历是最为关键的一手资料。
晏朝落在泠然身上的视线完全挪不开。一般的女人得知自己中毒后少不了害怕哭泣,而她似乎很快就坦然接受了自己中毒的事实,并且很认真地在准备进山寻药的各种事宜,很主动很坦荡很……晏朝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移不开视线,很想一直看着泠然,看着灵动的眼眸,看着微蹙的眉头,小巧的粉唇,还有洁白修长的青葱玉指……晏朝走神了。
走访完村民,几人回到住处。晏朝对略有倦意的泠然说道:“你先休息,有什么想法等你休息好再说,石扬最快也要两天才能回来。”
泠然配合地点点头,往自己屋子走去。晏朝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大家便散去各做准备。
等待采购队伍回来的两天中,晏朝忙着部署,萧平远忙着准备各种药材,泠然则在屋子里涂涂画画。石扬很快带着满满的物资回到村子,泠然确认后小心翼翼地拿出她画了两天的个人装备图递给晏朝,说道:“这是我的一点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晏朝接过来一看,一张有点怪异的全身人像,细看是一个全身被各种奇怪物件包裹的人。泠然小心地补充:“有点奇怪,但每个物件其实都是有用的,比如这个面纱,就可以防止小飞虫入眼;这是改良版的面巾,可以遮挡住部分瘴气;嗯,还有这个绑腿,可以防止被毒蛇咬到……”这是她绞尽脑汁在回忆里挖出的丛林生存的小技巧,有些也没实际使用过,只是为了未雨绸缪才一股脑儿全写了下来。只是,也许这个世界有类似或者更好的装备也说不定,思及此,泠然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有点懊悔自己的冲动,虽说晏朝知道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长大的灵魂,但表现得过于另类总归不太好。
晏朝看着手中的画像以及旁边注解的小字,心里赞叹不已,很巧妙的构思,涉及到爬山出行的方方面面,很巧妙地把人保护了起来,相当实用。他抬头赞赏地看向泠然,说道:“你的想法很棒。这些工具很实用。”泠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继续说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让每个上山的人都配备一身这样的装备,这样安全就更有保障,毕竟大家是为了我上山的,我不希望有人因此受伤。”晏朝的赞赏之色更浓了,这个女人从回来开始就一直机缘巧合下救人,现在对身边的随从也是爱惜有加,考虑周全。晏朝忍不住上前轻轻拥住泠然,柔声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泠然没想到晏朝会突然转了话题,一下子噤声,软软地靠在晏朝怀里,感受着沉稳有力的臂膀,淡淡的男人气息包裹着她,她心跳开始加速,脑中各种杂乱的念头在飞闪,好吧,泠然承认,这种恋爱中才有的安全感和甜蜜感让她着迷了。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世界,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但此刻的悸动和甜蜜是如此逼真和美好,这就够了。
随后石扬和萧平远过来,泠然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解释了一下,众人又商议了具体的进山细节,商议妥当,各自领命去准备。泠然则听从萧平远的建议,喝下专门为她熬制的草药,早早歇下,调整好状态,等待第二日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