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家万年坞,城堡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
董卓家内庭。在一户独门独院的院落内,门庭高大,山墙嵯峨。院外粉墙环绕,绿树成荫,走进去三间垂花门楼,经过四面抄手游廊,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典雅,意趣盎然。这是董卓儿子一家居住的院落。不久前小生命呱呱坠地,让这个院落里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孩子爸爸常年征战在外,即使喜得千金也无暇抽空回来。不知不觉,孩子即将满月,公公要大宴群臣,给孙儿做满月酒,朝廷三公六卿都将呈上贺仪。董卓的儿媳杨氏一方面深感沐浴夫家隆恩,每日为夫家祈福,另一面又觉得如此铺张奢华,内心有点惴惴不安。
穿过前厅,进入内房,杨氏正坐在玳瑁珠玉镶嵌的黄花梨床榻上,逗弄着小公主,丫鬟们有的垂手侧立一旁,随时听命,有的在擦拭着房间里一尘不染的家具。这时乳娘接过小公主,杨氏坐到了梳妆镜前。同为玳瑁珠玉镶嵌的黄花梨梳妆台,熠熠生辉,铜镜内云鬓花容,天香国色。龙涎香在室内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令人迷醉,小公主面如满月,皮肤粉雕玉琢,一弯小嘴粉嫩上翘,如樱桃般可口甜美。此刻小公主正睡意沉沉,在乳娘的臂弯里做着人生初始的好梦。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西域进贡的琉璃盏咕噜咕噜从香台上滚下来,摔到地上摔得粉碎。旁边正有一个丫鬟翠云在擦拭器物,见状大惊失色,以为系自己失手打碎,马上匍匐在地,全身如捣蒜般向杨氏磕头谢罪,嘴里一迭连声地喊道:“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乳娘怀里的小公主,被破碎声惊扰了好梦,小身子一抖,嘴巴一咧,就要哭起来。乳娘连忙轻拍呵护,抱着小公主慢慢退出了房间。房间内传出了杨氏惊惧怒斥的声音:
“手脚为何如此不小心?这西域进贡的琉璃盏价值连城,乃匈奴向我朝称臣之信物。本该收于国库之中,老爷放家里把玩几日,等小公主满月酒宴过后即要归还。如今就被你轻易打碎?这朝廷的东西,如何复得原?你该当何罪?”翠云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如筛糠般发抖,嘴里只敢含混地祈求饶命。杨氏叹息一声,说道:“你闯下了大祸,我如何救得了你?此事如果被老爷知道,我该如何回复?先祖大典时老爷必定要我还回去供奉于香案,我又如何作答?”众人都感到惊惧害怕,杨氏愁容满面,坐立不安,喃喃自语道:“如果按照家规,拖出去杖杀,我也不会背负欺罔之罪,然而你实在不是故意所为,因为一个器物搭上性命,我于心何忍?如何才能为你网开一面?给你一条生路?”这时杨氏的贴身大丫鬟红玉走上前来对少奶奶说:“少奶奶,恕小红玉斗胆一言。”
杨氏道:“请讲。”
红玉道:“翠云在拂拭箱奁,离香台尚有距离,如何碰到这琉璃盏?琉璃盏摔碎也许不是翠云所为。”
杨氏一听,惊诧问道:“只有翠云离得最近。不是翠云,旁人更加无涉,不是她会是何人?莫非琉璃盏自己滚倒自裁?”
红玉趋前一步悄声说:“少奶奶,古今器物,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精华,依存时日与人事既久,多有浸染主家脾性与灵气,或成精仙,或成魔煞,古往今来,诸如此类之事也是有的。”
杨氏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大丫鬟,不敢相信此事会如此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眼前。见杨氏半信半疑,红玉又说:“古人云,岁岁平安,今天这琉璃盏自我了断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大公主冥冥之中有众神护法。琉璃盏斗不过,被众神逼迫了断也未可知。”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大丫鬟。杨氏也惊讶地问:“此话怎讲?”大丫鬟笑笑说:“我听说,琉璃盏在西域本来是个火器,它自火中化身而来,五行属火,最终也只有火能将它付之一炬,还归本原。我们大公主五行属木,这琉璃盏存放家中,与我家大公主岂不是五行相克?如果不能了断,日后必定给大公主带来祸患。大公主即将满月,这琉璃盏无故就自行了断,一定是老天爷冥冥之中护佑大公主。大公主一生中,必将逢凶化吉,大富大贵。”
大丫鬟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少奶奶。果然,她这一番话让杨氏平静了一些,脸上的愁容得到些微舒展。众人也长舒一口气。杨氏半信半疑地说道:“多亏红玉这一番提醒,据说琉璃盏可盛千年之水而不腐朽,莫非是因为水能克火?所谓一物降一物,若果真如此,幸好今日碎了,否则还不知道将来哪一天害我儿性命。”
杨氏命众人扶起翠云,宽解她道:“今日也不知是你无心之举还是它真个就自我了断。不管如何,都是上天的旨意。你且起来,我也不怪罪于你,老爷处我即将今日红玉之言说与他听。”翠云赶紧伏于地叩谢少奶奶。杨氏又对红玉道:“你素来勤谨,办事周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如此高的见解。今日你一番话,解除我多少烦恼,我来问你,你可通晓五行阴阳?”
红玉说:“我只是略知一二,粗浅皮毛,并不深入了解。”
杨氏面带愁容说:“我儿生来八字如此之硬,外人惧怕爹爹权势,对我儿俱是恭维烘托之词,然而我何尝不知他们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如我儿是男儿身,成人后或可以建功立业,成就一番霸业,然而我儿系女流之辈,闺阁所限,每日生活不过方寸空间,成就不过女红孝德,身家性命全系于夫君公婆,万一命硬克夫,轻者逐出家门,回转娘家尚好,重者可能连累我董家九族老小,如此种种,若我儿将来面临灾殃,如何保全得自身,逢凶化吉,并董家族人老小均不受连累,这些事这些时日均在我脑中盘桓思虑,忧思烦闷无有解脱,甚是困扰。”
红玉赶紧上前宽解:“少奶奶甚是多虑,想来世间万物,俱是五行相克。似大公主这般命理奇特殊胜之人,世间必定不是独一个。自古阴阳相配,大公主年龄尚幼,且可以请老爷着人慢慢查访,待公主长大成人,估计也就找到了真命天子。少奶奶何须多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公主之好命,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杨氏听了大丫鬟的宽解,内心略感宽慰。她拉着大丫鬟的手说:“你如此有见识,为人又识大体,经过你这么一开解,我内心总算不再郁结烦闷。冥冥之中,也许你能给我儿带来福报,现请你做小公主的干娘,以后贴身照顾小公主如何?”红玉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谢恩说:“少奶奶一片宅心仁厚,贱奴何其有幸,得以侍奉大公主。”杨氏命她快起,赏赐布匹银锭,并找管家择吉日行了认干娘仪式。红玉从此和小公主形影不离,每日精心呵护,为人亦深明事理,绝不在其他丫鬟们面前卖弄得瑟,反而更加勤谨持重,照顾公主精心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