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纵有笙歌亦断肠1
我心中一凛，再看向垂眸不语的甘棠，惊疑更甚，视线与陆英交汇，那一个答案便呼之欲出，我勉强正色，声音却已扭曲：“你这是何意？”
陆英抿唇不语，而甘棠流泪道：“清歌小姐，请为甘棠报仇！”
我凝视甘棠哭泣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怒，猛的一拍桌子，立起身，指了陆英斥道：“陆英，你可知你之过？忤逆我意，是为过一；泄露本门机密，是为过二。你可还记得本门规矩？”
甘棠大呼一声，扑身过来，跪下哀声道：“清歌小姐，请饶恕陆公子，万事都是甘棠的错处，是甘棠以性命逼迫于陆公子，才……才打听到了清歌小姐的事。”
“以性命逼迫？”我冷笑，“看来我重要的很，还值得你用性命逼迫！我是博陵郡主，这一点你早就知晓，何必打听？”
甘棠被我的愤怒惊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陆英慢慢开口道：“清歌，你且冷静，我将事情一一告知于你，你再处断不迟。”
我心知发火无益，便勉强按捺了怒气，一甩袖，反身坐下，闷声道：“你且说。”
陆英长叹一声，先将跪地哭泣的甘棠扶起，方向我轻声道：“按照你的嘱咐，我将甘家人送到了博陵安顿，万事都妥当，正要赶回来时，甘棠……去抓了一味药。”他皱紧了眉，似是下定了决心，“是堕胎之药，甘棠想打掉她妹妹腹中的孩子。但药性霸道，竟害了甘小妹的性命，甘家父母闻此噩耗，伤痛之下，一两天之间相继去世。甘棠悔恨交加，亦不肯独活。”
我闻言，心下奋然。短短五七日光景，甘棠与家人团聚又失去家人，其心情复杂跌宕可想而知。不由对甘棠柔声道：“你怎的这般傻？我答应了为你家人十数年的囚禁找个说法，你何苦回来？”
甘棠此时已抹净了泪水，出奇的平静，接口道：“我害了自己家人，是我的过错。但害我父母家人如此的元凶，却是林太后！我准备回京寻仇，至少要还我父母一个瞑目！陆公子为劝我，便说博陵郡主有能力为我复仇。我不信，陆公子再劝说时，我便以死相逼，使陆公子说出了清歌小姐的身份……清歌小姐，请容许甘棠助您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你如何助我？”我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更加难忍，“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对方是权势熏天的林太后。我自己尚且全无把握，你待要如何？”
甘棠狠狠道：“不论如何，甘棠誓死留在清歌小姐身边，一定要眼见林家倒塌的那一天！太后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化作厉鬼，也不能放过。”
微微一怔，我似乎在她决绝的脸上，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火一般燃烧的眸子，还有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几乎有些肃然。
是那个料峭的春夜，我对着陆英，和妹妹的尸身，凌然道：“他们害我胥清歌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绝不轻饶。”
复仇，哪里是一个誓言就可以做到？
此刻我也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必定要寻个万全的法子了。素手慢慢在桌子上叩着，我睨了甘棠一眼，唇边噙了一抹笑意，语气冰凉残酷：“甘棠，不要太天真。我是江湖草莽，绝非深闺娇女，最是冷血绝情……你以为自己知晓了我的秘密，还能活在这世上？”
甘棠一愣，脸上神情却是坚决不移：“甘棠誓死效忠清歌小姐。”
我幽幽道：“我好心放你走，你却不走，真要我将你灭口，才肯罢休？”
陆英一急，脱口而出：“清歌，不可！”
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流转，我似是顿悟，一时间无话以对，只得坐在椅子上沉思。甘棠见我似有所动，低声道：“甘棠幼时入宫，曾受靖王妃救命之恩，因感念王妃恩情，所以对博陵郡主多番回护。如今知道清歌小姐也是王妃之女，甘棠已错过一次，绝不再错一次！清歌小姐，留下甘棠罢。”
留下她，确实对我复仇有益。甘棠熟知许多宫廷秘辛，对我大计开展大有帮助，然而好好的女儿家，如何能做这嗜血残忍之事？我望着她诚恳的眸子，心里一软，道：“你可知再跟随了我，宫廷纷争残酷，尔虞我诈，难有舒心，更是前途未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是真心要复仇？”
甘棠毅然道：“是。甘棠家人的血海深仇，若不能得报，甘棠何必苟活于世！”
我虽扬起笑容，眸子却阴冷若冰，语气也低沉残酷：“如此，你需发誓……从陆英那里听来的秘密，绝不能向第三个人透露，若有泄露，不仅我是死罪，你……也难逃乾坤门的追究。”
甘棠平静的抬起头，目光盈盈：“奴婢甘棠，参见……博陵郡主。”
是谁的叹息，在空寂的房间内，荡起了层层的涟漪。我回首看向陆英，但见他面色发白，双眸紧闭，似乎是痛苦至极。
我心中了然，却无法安慰于他，只能皱紧眉头，心下一片凄然！
三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忽而门轻轻的推开，是红杏的声音：“郡主，方才宫中传来消息，淑妃娘娘派人到康贵人宫里，说是教训规矩，然而不知说了什么，方才康贵人投缳自尽了！所幸郡主派去监视的宫人机警，才救了回来，并无性命之忧，但需太医看顾。然而眼下太医畏惧郡主与淑妃娘娘，都不敢前去诊治。皇后晨起便凤体欠安，德妃目下正在坤宁宫中服侍，也不知消息，不能主事。”
淑妃做事，果然凌厉。我点了点头：“此事，是否为众人所知？”
红杏道：“自然，和宫上下都沸沸扬扬了，若是有心打听，只怕比咱们知道的还早些。”
“很好。”我眯起双眸，懒懒一笑，“去告诉淑妃一声罢，也不要闹得太过，即刻遣了太医去诊治。她方才协理六宫，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话音未落，便听到落葵急切跑来的声音，她道：“师姐，赵王妃来访！”
“终于来了。”我冷冷的笑起，“有请。”
康贵人易蘅，乃是赵王妃易氏嫡亲侄女，自幼爱如珍宝，若是贵人有事，王妃绝不会袖手旁观。而赵王妃但凡有求于我，我便要从她那里，得到封尘十几年的秘密。
一物换一物，看似公平的很。
但康贵人的被囚，却是我一手策划而来！
赵王妃依然是一袭烟灰色的衣装，花白的长发挽起，只用一支素银钗束好。虽然衣饰简单朴素，但气质高华恬淡，目光坚定平静，却也叫人不能轻看了去。
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贵夫人，气度还在次，重要的是智谋深远，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的弱智女流。我想从她那里得到线索，自然要费一番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