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绮窗深静人归晚1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到一个沉闷的男声，凄然道：“皇后明鉴！如今的博陵郡主，就是另一个人……”
皇后闻言大骇，急急起身，道：“帘外何人？”
我冷冷一笑，将身子隐藏在帘幕阴影之中，正好能看到那一身破旧血衣的落魄男子，在一个内侍的监视下，跪伏于地，神态恭敬。
那内侍开口道：“娘娘切莫担忧，这是咱们派去西翠山的侍卫，高午。”
皇后更是惊讶，声音都带了几丝尖锐：“那一次的侍卫，不都是全军覆没，为何还有人在此？又为何过了这许久才来见本宫？”
柳毓与落葵刻意设下的陷阱，而今终于派上了用途。在西翠山被捕获的刺客困在郡主府后院，已然一月有余，此时终于脱身，自然要向他的主子回报一切事宜。而我暗中尾随，终于找出他的出身来历。
他效忠皇后，而皇后是刺杀博陵郡主的凶手。
尖利的指甲在木质圆柱上留下狠狠的刻印，我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西翠山上浓重的血腥气味还在指尖萦绕，怀中绝美少女的身躯犹是柔软温热，我却再也见不到她欢笑容颜。我与她是孪生姐妹，血脉相连，当时立下的誓言犹在耳边。
我胥清歌必查出刺杀博陵郡主的凶手，为她复仇。今日皇后与她派遣的刺客相见，必然能得知我的身份，或许会方寸大乱，或许会再出新招，但我都会从容应对。
只因复仇的信念这般坚定，任何人不能动摇。自然，这刺杀之事复杂诡秘，固然得知皇后是凶手，西秦和太后这边的线索也不能中断。
脑中一片杂乱，却灵敏的捕捉到皇后与那侍卫的对话。
“……西翠山一事，你的同伴是否尽数亡了？”
“属下侥幸偷生，属下惭愧，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本宫信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与你的同伴一起……亡了罢……”
听到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沉闷无比，我紧闭了双眸，竭力忍住流下的泪水。熟悉的血腥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带着暗夜的桃花味道，香甜娇媚，却也是暴烈残忍。
是我，用计引诱这侍卫寻找主人，然而却害了他的性命！自从入了这深宫，我素净双手，早不复纯洁。它可以在太后的药碗中下那一味埋伏许久的药，可以用那浸泡过药水的绣像惩治康贵人，可以在秋伊人的房间撒下追踪的药粉。
我早不复我了，连同这双手。
淡淡的凉薄，还有难以遏制的怒意。这些下属何其忠心，皇后却将他们弃之若敝履，随意取夺性命，毫不顾念那一片赤诚。这些人在她眼中，恐怕只是棋子而已。心头的疼痛难以忍耐，萧承弈，林太后，在他们眼中，我也是棋子，也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罢。一旦事情败露，一旦再无价值，便可以用当时结立盟约的手，将我的性命了结。
亲情，在只有权利欲望的人手里，再渺小可笑不过。我又在奢望什么？奢望太后以真心待我，奢望萧承弈对我留意？今日他的解围，不过是念在我与他结盟，方才护我。
皇后的声音恢复了优雅：“乳娘，这瑞嫔乍然受封，咱们当然要管。不过博陵郡主是真是假，倒是要尽早着手，剪除了她，再来对付太后就会容易一些。本宫早就不忿这个博陵郡主了，小妹脸上的伤还未好，只怕要留下疤痕，这笔账本宫一定要算！”她轻轻的笑起来，妩媚悦耳，却使人毛骨悚然，“待本宫擒住她，一定是剥皮拆骨，将她现在的绝世美貌尽数毁掉……”
她轻轻的笑起来，妩媚悦耳，却使人毛骨悚然，“待本宫擒住她，一定是剥皮拆骨，将她现在的绝世美貌尽数毁掉……”
夜风阵阵拂来，春夜的气息温馨浓厚，我却无心再听，悄然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终于忍耐不住，看向皇后方向。重重纱帘飘摇，然而地上那一抹猩红，还是刺透了旖旎轻薄的软纱，直直射入我眸中。
一片冰凉。我笑了一笑，纵身一跃，再无声息。
春夜明明温热舒爽，我却心情压抑。捡了僻静的地方信步走着，只觉世间一片苍茫。终于确认了一个刺杀博陵郡主的杀手，我却莫名的感伤起来。明明懊恼自己的退缩，但那沉甸甸的心情还是无以安放。突然忆起乾坤门的春夜，必定是清静一如往昔，但我身处安国皇宫，却处处藏污纳垢，复仇如此沉重，我只觉阻力重重。正愁思难解，忽闻女子低低啜泣之声，我还未有反应，脚步已然移动，躲入一片花影之中。
静默之间，只听一个女子低声劝解道：“小主，夜深露重，快些回宫去罢。您若是着了凉，皇上会心疼的。”
女子长叹一声，哀哀道：“他哪里会心疼？他如今正搂着那个瑞嫔，那里笙歌漫天，热闹的很。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还叫她住在我旁边，这般狠心薄情，正是帝王家！”
闻言心中已知，这是嘉嫔。几乎想要走上前去劝解，却念及自己一身黑衣，夜深在皇宫中游荡无法解释，便静静的听着。
嘉嫔似是喝醉了酒，呓语不停：“他明明说，喜欢我很久很久，他的心里只有我，可是一转眼，就拥着那千娇百媚的瑞嫔走了，正眼都不看我……我，为什么要入宫，为什么……”
“小主！您醉酒胡说，可快跟奴婢回宫去罢，若是碰上什么人，可不好啊。”
“我不回！皇上和瑞嫔就在我旁边恩爱缠绵，我睡不着！我还回去做什么？我给他写……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他根本不懂……他说什么月色如霜，现在应当是翠色和烟了罢！”
那婢女柔声道：“小主何必这般自伤？皇上爱重小主，不是常为小主誊抄诗词，琴瑟和鸣，惹人羡慕么？”
“琴瑟和鸣也敌不过喜新厌旧。”嘉嫔似在赌气，低声吟唱道，“酒阑携手过回廊。夜初凉。月如霜。笑问木樨，何日吐天香。待插一枝归斗帐，和云雨，殢襄王。如今满目雨新黄。绕高堂。自芬芳。不见堂中，携手旧鸳鸯。已对秋光成感慨，更夜永，漏声长。鸳鸯在何处？自欺欺人罢了。”
听到她如此痛苦，我心中更加难过。嘉嫔心思一片单纯，又是情牵萧承弈，自然不能容忍他亲近其他女子。萧承弈对嘉嫔宠爱之极，我自然不能不顾。听着嘉嫔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昏迷过去，我终究不放心，正要现身，忽闻那婢女厉声道：“是谁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