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卷帘尽放春愁去1
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笑容凄哀绝望。我胥清歌何德何能,当问鼎紫宸?
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呼吸停滞了。
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年少的清歌,曾因为思念故去的父母而泪流满面。她会拽着柳毓的白衣,支支吾吾的问他:“为什么我没有家人?”
彼时的柳毓也只是一个孩子,却温柔的将她揽住,淡笑回应:“天将降大任于斯。清歌是个不平凡的女孩子,所以,上天要给你一点考验。”
清歌很诧异:“可是,我没有哪里不平凡啊。”
柳毓的眸子一下子暗如黑夜,半晌,才弯了弯发白的唇:“你是不平凡的,清歌,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她从来不曾深思,自己哪里不平凡。
细细想来,或许是武学天赋异禀,或许是姿色身段绝代,或许是饱览群书,但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身世,是最不平凡。
胥家先祖,随了安国的开国皇帝打下半壁江山,汗马功劳,永载史册。一代代沿袭下来,到了胥慕德,已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爷,文武双全,坦荡磊落,颇得民心。数十年中,胥家与外戚林家曾有姻亲,地位更加稳固。靖王又娶了当朝嫡出公主为妻,其繁荣昌盛,绝非一般家族可比。
身为靖王与公主的女儿,清歌的地位注定是特殊的。
曼舞也是一样。
读到此签时,脑海中似有灵光一现,却是稍纵即逝,无法抓住。是否因为靖王功高震主,公主高贵出尘,胥家才遭此大祸?
又或者,正是验了这一支签,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的确是无比尊贵的地位,才遭人记恨。想笑,也想哭,脚下一个不稳,身子摇晃着正要倒地,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护在怀里。
是松音。深蓝色的眼眸中也是云翳层层叠叠,看不出他的本心,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那颤抖的双手,还有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也因此心事满腹。
是为自己担心么?
清歌忽然回过神来,那支签子!那支写满谶语的签子,居然消失不见!
松音俊朗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惊疑惧怕。晨光已然明亮,山寺中,已有洒扫的小沙弥走动的声音。
清歌的脸色,在金红色朝霞的映照下,总算有了一丝颜色,但漆黑如星的眸子中还是满当当的担忧与怔忪,坚强如她,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突然传来惊讶的声音,清歌慢慢从松音的臂膀中站立起来,松音已经向那小沙弥行礼道:“我们是前来上香的香客,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那小沙弥打量了两人一番,皱眉道:“寺门还未开,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松音道:“昨夜踏月而来,是一位大师迎我们进来的,煮茶论禅半日,晨起告辞。”
小沙弥奇道:“寺门落日即锁,若无主持命令,无人能开门!”顿了一顿,白白瘦瘦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惊慌道,“是怎样的大师?”
两人不疑有他,道:“大师总有耄耋之年了罢,相貌很是慈善和蔼,精于茶道,住在那边的小院子里,叫做……叫做“典境”……”
小沙弥掩口道:“这是释法大师!”
松音道:“既是释法大师,为何师傅这般惊慌?”
小沙弥吱呀了半日,方颤抖着唇,道:“释法大师是本寺建成之后,第一位住持,德高望重,若是还在世,应该有三百岁了……”
此言一出,清歌只觉如雷轰顶,霎时呆在那里。
一位已然作古的住持,昨夜接待了他们,不仅为他们烹茶燃炉,还赠了一支签语。清歌忽的释然起来,似乎参透了什么玄机,清丽无双的脸上居然浅浅有了笑容。
松音仔细的观察了她的神色,此时也笑了一笑,道:“你也……”
清歌毫不在意的甩了甩身上被露水沾湿的长衣,轻声笑道:“有了这般奇遇,是你我之缘。”
两位乾坤门最出色的弟子,遭遇了这般诡异之事,此时居然还笑的出来,还能互相调侃,不得不为人所叹服。但见松音英气勃发,器宇轩昂,清歌面带微笑,典雅高傲。
朝阳的光,柔和的铺设在他们身上,映衬出他们,气质出尘若仙。
松音拍了拍手,柔声道:“走罢!今日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清歌莞尔道:“自然。”
两人身姿闪动,急速越过高墙,向东方最绚烂的朝霞而去。晨风拂动清歌身上男子的披风,给她跑动添了几分困难,她却并未察觉似的,只是怔怔的看着脚下这座古朴幽静的寺院。
这一回,松音自己也翻墙了呢。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从小到大,清歌从来没有尝试过这般的尔虞我诈,也从来没见识过许多阴谋算计。但是她在皇帝的眼睛中见到了冷漠,在皇后的眼睛中见到了残忍,在太后的眼睛中见到欲望。
不得不说,曾经渴望的是太后温暖的怀抱。犹记得自己与妹妹年幼时入宫,被当时的静妃搂在怀中,静妃赐了一对赤金点翠步摇给她们姐妹做见面礼。清歌的那一支步摇早已随着自己的“早夭”而不知所踪,只留下了曼舞的那一支,被甘棠束在发上,期望清歌能得到太后一丝的温情。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虚妄了,宫中哪里有真情?都是她如同飞蛾赴火的苦苦支撑,明知道结局是摧毁,还是那么固执,那么坚定。
她愿意为维护安国的体面而与异国使者比武。
她愿意为童年的一面之缘救他的性命,宫宴遇刺时,即使无法动弹也要挡住萧承弈,因为担心背后还有其他刺客。
她愿意为嘉嫔掩饰深夜醉酒的事实,因为那是他心爱的女子,她要维护他们之间的爱情。
她愿意为甘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因为在生死关头,甘棠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她愿意为承昭向李忱请求,因为承昭之母曾经扶起过跌倒的妹妹,笑容和煦如春风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底。
这一切的一切,许多的许多,似乎都是不值一提,却又历历在目。
直到她亲耳听到,那些骇人的话语。
“想到是他的孩子,哀家心中便恨得很。”
“为何哀家派去谋杀的刺客,居然一个都没有回来?”
“哀家如今是用得到她的时候,你无需再给她下毒,日日留心着她。”
太后派出了一队刺客,试图于西翠山刺杀博陵郡主,却不知为何是三流的江湖教派,身手很差,未能成功。
心再也无法温暖起来,骨肉之亲焉心狠手辣至此,遑论其他?
四月十三,宜祭祀、开光、祈福、斋醮、嫁娶、求嗣、起基、赴任。
林太后四十一岁寿辰的典仪,便正在这个天气晴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