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之李忱
他将我侧身放在软床之上。我勉强睁开眼,见到杏色缂丝百蝶穿花的床帐上,犹挂了一个赤金琉璃吉祥如意香球,正袅袅的散发了清幽香气。这清淡恬静的气味,正是嘉嫔身上所有。
看来,萧承弈十分爱重嘉嫔不说,把帝王少有的信任也尽数给予了。
他温柔的手指将我的唇拨开,将一颗药味浓重的丹药放入我口,道:“这是续命的丸药,你且含着。”停了一下,道,“你的伤口像是迸裂开来,需要止血。”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了几分尴尬。我昏昏沉沉中,连人都看得影影绰绰,哪能顾得许多,此时当然是止血要紧,便默默点头示意他快动手。
然而他却一动不动。我正觉纳闷,只听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柔媚的女声惊讶道:“皇上!这……这是……”声音怯生生的,还带着几分颤音,想必花容失色,便是这样情景。
萧承弈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是博陵郡主。你且不要多话,拿些热水和净布来,不要惊动宫人。”说着,放缓了语气,“你见不得血,收拾了就快些去休息罢。”
若非虚弱无力,我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救命恩人血流成河,他倒有心思和嫔妃卿卿我我!莫非嘉嫔的恐惧需要顾虑,我的伤口便不需处理?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我更是有求于他,便只能趴在床上腹诽。转念一想,便觉尴尬。我是学武之人,从不忌讳这些小节,他为我包扎止血倒也无妨,只是萧承弈与嘉嫔深受礼仪教化,能否打破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法?听萧承弈言语,似乎嘉嫔晕血,那么包扎的任务便只能独自由他完成。
可是,他身为九五之尊,为何要帮我?甚至动手为我包扎?
四个绝色妩媚的少女,个个是雪肤细腻,身段婀娜,将一个妖娆少年环绕其中,他衣衫尽褪,黑发散乱,露出雪白丝滑胸膛,胸前残留着一抹一抹胭脂的红色。
方国平入得内室,便闻见一阵扑鼻酒香,夹杂了花香与女子脂粉的气息。少女们吃吃的笑着,或倚或靠,依偎在少年身边,将床边的美酒美食一一送到主子口中,殷勤无比。想也知这是春色无度了,他霍然睁大了眼睛,痛心疾首,大声呼道:“王爷!”
“对江云日暮,又那更、夜如年。见霜满晴空,山衔星斗,月挂城垣。知心故人间阻,几何时、尊酒会多贤。冷落巴山夜雨,凄凉剡水寒船。孱容羞睹镜中研。远水与天连。怪梦有余甜,酒无好味,诗不成篇。刀圭解生毛羽,向晨风、飞傍彩云边。报导东君到也,一枝春信先传。”
慢慢将笔停下,少年紧抿了双唇,神色坚毅之中,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丝竹之乐旖旎,女子低吟浅唱妖娆,撩人幽香四溢,水红色纱帐中的景致美好无边,朦胧之中,是致命的勾引。然而举目望向那春意盎然的景色,他神智依然清醒,阴暗的双眸更是沉沉的冷酷。
贴身侍卫见他住笔,上得前来,恭顺道:“启禀王爷,九都御史方国平大人来访,并未说明来意。”
方国平,是先帝重臣啊,多少年的信任倚重,哪怕是出巡也带在身边的爱卿……深夜造访,不知何故呢?他端详着自己潇洒凌云的笔法,悠然一笑,道:“请。”
只是这一个字说毕,他原本坚定清明的眸子,忽然朦胧氤氲起来。莹白双手轻轻扫过机括,沉重的铁门应声关闭,一幅幅侍女图随之展开,将这处精密机关,装饰成普通的室内墙壁。
谁能想到,这位醉酒不醒的王爷,一刻之前犹奋笔疾书,将一腔的悲愤慷慨付之笔墨。
而此刻,少年昏昏沉沉的抬起头,迷茫的问道:“谁?谁叫我?”
老人两鬓花白,老泪纵横:“王爷,你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幼子,如何这般不知自重,与这些浪荡女子厮混在一起,荒废学业,不顾声名?”
少年讶然一惊,继而笑道:“老头子何必动气?来,这一个送你。既然来了,一同乐呵乐呵。”他顾不得少女娇羞的呼叫,将她推入了方国平怀中。
老夫子不妨,被那****的角色少女这样一撞,跌坐于地。少女却十分听话,伸出玉也似的双臂,牢牢环住方国平,老人只觉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蜡黄的脸涨得通红,咳嗽不止。
门外走出一个健壮男子,一身侍卫的装扮,见了此景,仿佛是见怪不怪了,搀扶起老人,道:“小人提醒过大人了,是大人不肯听告,如此见过王爷了,请走吧。”
方国平犹不死心,顺了顺气息,哑声道:“王爷,请王爷看在老臣面上,绝了这些恶习罢,王爷若能上进,是我蜀国之福……”
少年却别过头去,转而狠狠压住一个艳丽少女,轻佻的抚弄揉捏身下柔弱无骨的娇躯,女子扭动缠绵如蛇,一时间,女子的娇喘浪啼压过了老人的哭泣。一室香艳风流,老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缭绕的香薰依然不止,美酒的甘醇犹在唇齿间,少年却停住了动作,原本****满满的眸子,此时沉静果决。身下少女犹在呻吟扭动,他却平静起身,道:“戏已做过,你们下去。”
少女们知趣的退下,想来这样的调戏她们早已见惯。
少年则一个返身,将床下一物取出,冰冷刺目的雪光荧荧,剑气逼人,手腕翻转间,行云流水一般的剑法做出,晃花了人眼。
方国平,谋略可行,但忠心太过,迂腐不堪,难以担当大用。右手回转,宝剑横过,清冷剑气滑过气流,寒意逼人。
此时我地位不稳,毫无权力,一旦奋发图强,只是刀俎上鱼。穿花浮云般的剑势流畅娴熟,收放自如。
我是先帝嫡子,只有伪装成浪荡荒淫,方能在皇兄的血腥暴力手段中,求得一命。清亮的剑刺中院内一块硕大无比的青石、入石三分。
众人皆以为我不思进取,其实只是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他回身抽出长剑,眼神犀利冰冷,带着烁烁的寒光。
终有一日,我会取回属于我自己的。巨石上早已是斑斑点点的孔穴,是他练剑三年所留的证据。
皇位,我并不在意。只是今夜这一剑格外暴烈,巨石上的裂缝渐渐扩大,发出嘶嘶的恐怖之声。
但是,我不能见它毁在别人手里。“砰”的巨响,石块分崩离析,块块剥落。
皇兄暴烈乖觉,铁腕政策压制百姓,使民怨沸腾,绝非我所乐见。石屑如飘扬的雪花纷纷飘洒开来,他却是瞬也不瞬,漠然看着一人多高的巨石迸裂成拳头大小的碎块。
三年,三年之内,我必定……剑气低啸,是这把绝世宝剑,也为他成就此功而兴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