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卷珠帘春恨长2
仍是这个房间,太后对我微笑,她说:“好孩子,你放心,只要你懂事,哀家自然庇护你,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昔日陈夫人刁难我,使我献舞,太后气势逼人,对众人维护我道:“若是觉得哀家处罚博陵郡主不公,只管提出便是。”
承同忌日,我刻意讨好,她对我微笑:“想不到最体贴哀家的,居然是阿琬。”
我受伤昏迷,转醒之时,见她守护于床,她见我醒来,欣然道:“你整整昏迷了三天,哀家甚是忧心……”
如此种种,却轻轻巧巧被一句谋杀所抹杀。
虽然我不曾对她付出真心,且对她事事忌惮,可是博陵郡主是她亲自接到宫中,又整整抚养了十四年,外界皆认为太后十分疼爱郡主,哪知却居然没有一分真心……
我不欲再听,却听得太后冷漠如冰的声音继续响起:“也罢,这些哀家都不再追究。哀家如今是用得到她的时候,你无需再给她下毒,日日留心着她。待她将来嫁到蜀国去,哀家还要你好好监视她,免得坏了哀家的大计划。”
甘棠低低的应了,又略有些不甘的抬起头,问道:“敢问太后娘娘,奴婢的家人……奴婢的父亲上了年纪,不知……”
佘姑姑一声冷哼,冰凉的声音中夹杂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你好好做事,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苦。只是上次谋杀并不成功,太后很是痛心,便赏了你父亲二十鞭子,期望看到你日后的表现。”
好一对慈眉善目的主仆!我冷笑着,看向灯影里太后一身华服,却鬼魅如同骷髅。甘棠伏在地上,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这一刻的痛恨,几乎要吞蚀掉我的理智,我恨不能立时取了太后性命。然而我费尽心机入宫复仇,绝不能鲁莽冲动,定要将我胥家所有仇恨一一计算清楚。我心知此刻情绪激荡难以再听,便准备翻身离去。
然而就在我跃出窗棂的一瞬,灰色长衣的裙角勾到了床边的铜钉,绸缎撕裂的声音虽然低微,却依然被下方巡视的侍卫发觉。
只听得身后一声轻呼:“谁!”
我心中一惊,便将手掌一颗珍珠弹出,正中那侍卫胸口,然而他虽倒下去,却有更多侍卫向此方向涌来。我连忙将衣裙敛好,急急跃上房顶奔走。
只是此刻晨光熹微,我灰衣身影看得虽不甚分明,有心捕捉下依然清晰可见。不多时,我还未奔至自己房间,便觉身后侍卫渐渐喧嚷起来。
屋檐上的我奔跑急速,然而肩头上的伤口却微微有些发麻。我心知伤口并未完全愈合,此时剧烈拉扯伤口已然迸裂,却顾不得那许多。眼见侍卫的脚步声更近,我只得闪身躲避入一座假山之中。
天色渐明,假山之中却仍是漆黑如夜,我一边摸索前行,一边思索回去的方法。此时侍卫们被我惊动,只怕难以安然回去。肩头一阵****,想来是血迹晕染了衣裳,可是仓促之间如何包扎?我不禁暗恨自己行事冲动不虑后果,固然得知重要情报,却将自己陷至这般田地。
正在沉思,忽闻侍卫搜寻之声,心中大骇。我此时衣衫凌乱,且血迹斑斑,如何解释?太后必然会疑心于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脚步声渐渐扩大,我却还未想到应对的方法。
正想闹个鱼死网破,却听得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幽幽响起:“这不是孙统领么,真早。”
果然听得一个沉稳的男声恭顺道:“臣孙少英参见皇上。方才似乎看到有人影在这里,却不想是皇上。”
萧承弈轻笑两声,道:“那孙统领便忙你的去罢,今日天气好,朕还要继续舒展舒展筋骨,便不与你闲聊了。”
两人在假山上寒暄两句,便听得那孙统领带了侍卫向远方走去。我见萧承弈打发了那些侍卫,我又惊又喜之余,不免有些惊忧。若萧承弈一直在假山之上,那么我仓皇躲入假山,想必逃不开他的视线。只是皇帝一向厌恶博陵郡主,此时为何要为她隐瞒?更何况,此地与皇帝的寝殿并不接近,何以他恰巧在这里出现?
惊疑不定时,便听得他懒散而优雅的声音低低响起:“郡主,你也真早。”
我心一沉,便知萧承弈是看到我了。虽是苦恼,却也无法,只得勉强用手拢了拢乱发,又将撕破下摆的长衣整理一番,这才惊觉肩头处早已一片妖艳的红色。此时神经一松懈,便觉得肩头的伤口有如火烧般灼痛。
我慢吞吞从假山中走了出来,对着头顶一丈的方向下拜,不情不愿道:“臣博陵郡主胥琬参见皇上。”
萧承弈却不答话,我的肩伤实在疼痛,下拜时更觉难熬,却也不敢自作主张起身,只是等他回答。也不知他是存心要我忍受痛楚还是其他,半晌他才平声道:“起。”
我正要起身,却觉半边身子已然僵硬,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连带着脑中也阵阵晕眩。正要用手撑地避免摔倒时,便觉右臂被一只温热坚实的手紧紧扶住。我惊讶的抬头去看,方发觉是萧承弈正略微关切的看着我。我只觉诧异,一丈的距离虽说不多,但养尊处优的萧承弈居然不声不响就落了下来,这份功力却也非同凡响。
他的口吻带了几分嘲笑:“这时候郡主不在永福宫养伤,跑到假山中做什么?莫非你事先知道朕在此,便来刻意邀宠?”
我勉强抑制住晕眩,却因为浑身无力难以开口,手也因为冰冷而簌簌发抖。他见我确实难受,漆黑的眸子暗了一暗,沉声道:“怎么变成这样?朕带你回宫。”
我连忙挣扎起来,哆嗦着苍白僵硬的唇想对他说什么,他却仿佛心有灵犀,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道:“放心,朕不带你回永福宫。这附近是嘉嫔的永宁宫,先去那里包扎。”
我连忙再轻轻拍他的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我有话嘱咐,他却不耐烦的将我一把抱起,道:“知道,朕会避开其他人。”
说着,便撒开脚步冲出假山。甫出假山,便觉光线已然明亮起来,大约是五更时分了。我这一番夜探,收获倒不丰,却暴露了行踪,还被萧承弈逮个正着,心中不免懊悔。然而,时辰尚早,萧承弈为何会在永福宫附近流连,身边还不带一个随从?此事本身便稀奇,更何况他为向来厌烦的博陵郡主圆谎,且要带她包扎伤口……
头痛欲裂,我难过的咧了咧嘴,只觉身上热度迅速流失,唯一有感觉的便是耳边的风,和萧承弈滚烫的胸怀,还带了几缕龙涎香的味道。他抱着我的手坚实有力,几乎让我想就此沉睡过去。
然而到底还有一丝理智。
这里毕竟是安国皇宫,抱我的这个人,毕竟是安国皇帝。
他若非心思深沉,如何能在林太后手下,安然度过这些年?与老谋深算的太后及林氏外戚的斗争中他并不曾显败,足以说明这位年轻儒雅皇帝的政治手腕,虽不强硬,但能以柔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