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光已到消魂处1
他一个翻身睡在她身旁，忽而郑重道：“如霜，你有没有去过草原，在草原上看过星星？”
无双眸子一闪，推了他一把，佯怒道：“好个不正经，竟是过来烦我的！我可不依，不陪你说话儿。”
萧承弈也不恼，正要再说话，眉头突然轻轻一挑。熟悉他的无双自然知道，这是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的征兆。有时他正与她调笑，忽然念起朝政之事，便是这幅神情。
然而他只是唤来自己跟前儿的小合子，道：“你去看一看……看回去没有？”
这话没头没尾，无双不禁愣了：“皇上这是打听谁？”
小合子领命而去，萧承弈淡笑道：“是孟昭仪。朕说要来瞧你，打发她回宫去了，眼下让人去问一声儿，看是否平安回去了。”
无双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显露，半晌才笑道：“皇上，歇下罢，可别累着身子。”
萧承弈正要睡，却不妨小合子回来禀告，萧承弈回头瞧见无双已经躺好，便自己披衣走出内帷，方让小合子回话。无双心下纳罕，便自己也蹑手蹑脚下床去听，但闻那小合子道：“回禀皇上，人……未到。”
“怎会未到？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是否有不妥？你再去走一遭儿。”
“哎。”
“等着！回来，她要不回来，你就在那儿等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回宫。”
“是。”
无双眼皮一跳，心也砰砰的响了起来，连忙窜上床，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皇上可要歇息？”
然而萧承弈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勉强笑了一笑，躺到床榻，但身子僵硬，仿佛若有所思。
无双本来疲惫，此时也不能睡着了，便打起精神，闭目养神，且看萧承弈玩什么把戏。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身边的人悄悄爬起，走出去吩咐了一个内侍。回来躺下，又过了半个时辰，再次起身派人去做什么差使。这样来来去去四五遭，无双早就心头火起，却按住性子装作熟睡。
终于，听见小合子轻声细语的再说着什么。萧承弈轻手轻脚的回来，再躺下不多时，便听得见平稳而熟悉的呼吸。
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更漏的滴答之声。这个时辰，想来众人都已安睡。
然而夜色中，无双本是清纯秀丽的双眸，却睁的圆圆的，犹自闪着微光。
好容易送走了赵王妃，我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力，只歪在床榻，静静的想心事。不妨绮墨悄悄的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白瓷描金碗。
我淡淡道：“你怎么进来了？”
绮墨一脸凝重，道：“郡主，宫里的消息，皇后被皇上斥责，心灰意懒，竟自请前往佛堂清修。太后不允，说是皇后身怀有孕，不能往来奔波，又说皇后不过是失了管辖内宫事宜的权势，也不必如此看不开，也失了皇后的风度。眼下宫里都传开了，说太后这般举动，是赞许了郡主，压制了皇后。”
随手接了碗，抿了一口樱桃露，细细品了，不觉惊喜：“这露的口味清甜之中，还有说不出的清香，可是加了薄荷？”
绮墨微微一笑，道：“郡主猜的不错，是有薄荷。还有梅子与杏仁，都是春天里适宜服用的。奴婢想着郡主这几日都睡不安稳，又添了少许蜂蜜。”
我喜不自胜，道：“你果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连易牙之道也如此精通。”随即将露一饮而尽，才继续道，“皇后这般冲动，其他人如何反应的？”
绮墨小脸红了一下，才道：“皇上一直在上书房与瑞嫔共酌，谁也不见；德妃一直苦口婆心的劝解，淑妃娘娘说皇子有些发烧，便留在自己宫里。眼下快要日落，太后也将休息了，恐怕今日皇后出宫之事是提不得了。”
犹豫了一下，忽而展颜笑道：“为何提不得？本郡主偏要让她提得！”翻身而起，吩咐道，“更衣备车，咱们这就入宫去。”
绮墨惊诧了一下，才半劝道：“眼下正是风口浪尖，宫里都传开了，大多都谴责郡主，说是因为郡主非难才使皇后无奈出宫，郡主此时进宫，于名声上不好罢。”
“哦？”我解下天水碧的寝衣，笑容闲散，眸子里却闪动了无比的锋芒，“传言既是甚嚣尘上，我为何不能顺水推舟，让皇后出宫呢？”
入得宫中，早已是掌灯时分。我低声吩咐身畔的绮墨几句，她应声而去。再携了甘棠的手，缓缓向林太后宫中去。夜风中，甘棠的手有些冰冷，我皱了皱眉，低声斥道：“若是怕了，便即刻回府去！”
甘棠的手臂僵硬起来，过了一会子，她才毅然道：“甘棠已无所畏惧！”
夜色中，她的眸子闪闪发亮：“对她，我没有怕，只有恨。郡主放心，甘棠一定不会叫郡主失望。”
我未置一语，一行人缓缓入得太后宫中。
林太后正斜倚在软榻上，慢慢的翻着一本图册。佘姑姑在旁，掌着一盏造型奇巧的赤金云蝠纹宫灯，正专心的绞着灯花。屋子里散发了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也舒缓了心神。太后见了我，放下了书册，满脸堆笑：“阿琬来了？”
我眼神犀利，已看到那书册翻开的一页，正是一株植物的图画。太后何时喜爱上了花草，我却不知，但也不以为意，向她笑道：“可不是，晚间用膳时，听了侍女们从宫里传出的消息，心里有些不自在，就入宫来，跟太后说说话儿。”
太后点头道：“是了，这消息奇的很，哀家正想宣你入宫来。这几日承孝那两个女儿都花粉过敏，承孝在家里照料，哀家便免了她问安。承昭这丫头又三天两头往定国公府里跑，说是德馨不日远嫁，日后相见无期，哀家想着女儿家要好，是不舍得分开，就允了她常住。宫里一下子空落落，成日也闷的很。”
这一篇话说来，佘姑姑已经换了几次灯芯，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惴惴，脸上却是微笑不变：“瑞嫔小主如今在宫里，太后想见不就见了？也罢，若是太后无聊，阿琬也常常入宫随侍。”
太后忽而敛去了慈爱，正色道：“阿琬，瑞烟的事情，你心里可介怀？”
林瑞烟乍然封嫔，众人心里一定是不满，却都碍于太后的压力而不发一词。此事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介怀，便柔声道：“介怀却从何来？妹妹才貌双全，又是性情温顺，入宫来服侍皇上，必定是好的。”
太后凌厉的眸子一亮，又压低了声音，慢慢道：“你不介怀甚好，需知哀家心里自有计较。你与瑞烟都是哀家疼爱的，绝不会亏待了你而偏爱她。瑞烟这孩子很柔婉，也懂事听话，但有一点是远远及不上你……”太后说着，笑容更深，我心底却无端的起了寒意。
瑞嫔，懂事听话么？是为了讨这位姑母的欢喜，还是为她的权势所慑，我不得而知，但忆起瑞嫔妩媚端正的脸，总有一丝惆怅。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却要在这寂寂深宫中，在尔虞我诈中度过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