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子晋倒地,胡屠户顿时一惊。
他立即上前将人抱在怀里,狠狠掐了一下这孩子的人中。
不多时,赵子晋也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就瞧见了自家师父那张满嘴短须的大脸。
“师父,我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晕过去了?”
胡屠户见他没有大碍,又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瞧了下他的瞳孔,这才松开手道,“你这是第一次见血,身子骨太弱,被血气冲撞到了,一时有些昏头。你等着,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他说着就将赵子晋按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眼下还是四更天,离天亮还早。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着,月色冷冷清清的。
一股子夜风吹过时,赵子晋瑟缩了一下肩膀,觉得似乎有些冷。
此时从厨房烧好了热水的胡项,正吃力的拎着一桶热水朝外头走来。
他见到赵子晋就坐在院子里头,一边出声跟后者打招呼,一边将那桶热水提到院子中间的一个大木盆边上,然后将烧得滚烫的热水对准下方的整猪呼啦啦的倒了下去。
这开水都是用来烫猪毛的。只有趁着水烫,用上结实的铁刀片,才能将猪身上的那层又长又密的黑白毛给剐下来一层。
等胡项这边倒完了几桶热水后,他爹胡屠户从屋子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子走了出来。
胡屠户拿开药瓶顶上的一段红塞头,从里面倒出来两颗黑黝黝的圆珠子,只说这是补气壮身子的土药,让赵子晋和自家儿子各服食了一颗。
吃下这药后,赵子晋只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他也跟着起身继续帮忙杀猪了。
这只整猪刮完第一层毛后,被重新抬上了旧门板上。
这一次,由胡屠户操刀,给猪进行开膛破肚。
当猪肚子里那还在跳动着的血红心脏和两扇子肺片,以及那弯弯绕绕的猪大肠猪小肠统统暴露在两个少年的眼前时,外加满院子飘荡的猪腥味,这两人皆是喉间一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往上涌。
赵子晋看着胡屠户面无表情的从猪肚子里一样样的往外掏着猪内脏,他终是壮起胆子,走上前来帮忙。
胡项见他动了,也跟着挪上前来帮忙。
等这只猪被收拾完了,此时差不多是五更天了。
胡屠户拿出自己的那把剁骨刀将这整猪先分成两半,再砍成前腿后腿四个片子,放进了用来挑肉的大箩筐里头。
剩下的猪头和一大堆猪杂碎,他捡着有人要的也一并收拾进了一个小箩筐里头装着,这小号的箩筐是留给胡项和赵子晋等会儿合挑的。
三人忙活完了这些事后,不知何时起身的胡氏,这会儿已经做好了一大锅稀饭,烙了一盘加了蛋的金黄煎饼,再配了点大葱辣酱和两碟子咸菜,一并端到了外头的石桌子上头,吆喝着喊这一大两小的三个人吃早饭。
这胡家院子里的三人开始吃早饭了,此时外头的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
空气里都是灰扑扑、雾蒙蒙的,人出了自家院子走出去五里路就看不清前面是什么了。
可就在这浓浓的晨雾中,两个仆人打扮的小厮正抬着一个大麻布袋子,从一户人家的后门溜出,直往不远处的护城河边快步赶去。
这两人到了河边,手中合力摆荡了三下子手中的麻布袋,等起了劲儿后,两人一同丢手,将这沉甸甸的麻布袋子“噗通”一声丢进了护城河的水里。
眼见着那麻布袋子渐渐下降,沉往水下,一个小厮抬手擦了擦汗道,“这都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了?老爷他做这种事情,也不怕伤了天和……”
他这话未说完,另一个小厮当即睁圆眼睛低声骂道,“闭嘴!你不要命了吗?这种事情也能在外头说?走,立即回府里头去!管家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
先前说话的那个小厮闻言一缩脖子,低下头来,再也不敢多言。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一路快跑着,回到了自家府上,敲后门进了院子。
隔着渐渐变淡的晨雾,隐约还能看见这家院子后门的门楣上头,依稀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
晨雾变淡的时候,胡屠户便领着两个半大孩子出门去往菜市了。
等他们到了集市上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门露头了,早晨的雾气也渐渐变得稀薄。
等太阳爬到人头顶上方的时候,这白水城里再不见半点雾气了。
没到晌午,胡屠户今儿个的肉就都卖光收摊了。
回家的路上,他挑着空箩筐走在前后,胡项和赵子晋这两个孩子就在他后头跟着,两人还时不时的说着话,商量着午后要去哪里玩耍。
今天是赵子晋第一天做学徒的日子,虽说做事干活是有些费力,但他这会儿整个人都是精力充沛,丝毫也不觉得累。
当他午时回到家里时,他娘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着他了。
院子的空鸡舍边上,新添了一只小公鸡和两只小母鸡,这会儿它们正一家子在空草地上四处闲散的散着步。
赵子晋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家多了三只鸡,他开心的喊道,“娘,咱们家又添新的鸡崽了?”
赵氏听到儿子的喊声,从厨房里擦擦手走了出来。
“是,这是今儿个早上有乡下来的人赶来城里卖的小鸡崽。娘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这鸡长得不错,正好家里鸡舍也空了,就抓了三只回来养。”
赵子晋一听自家娘早上出门买菜了,当即问道,“娘你今天去菜市了?那你有没有看到我?我就在胡大叔家的肉摊子上……”
赵氏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儿子跟前,听了这话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道,“看到了。娘偷偷看了你一眼,你那儿正在给你胡大叔帮忙呢,娘就没过去喊你。走,咱先进屋吃饭吧,娘饭菜都做好了。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母子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子里走去。
就这样,赵子晋跟着邻居胡屠户过上了起夜干活、杀猪卖肉的日子。
等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对于这门手艺活已是初入门径了。
杀猪之时,他手起刀落下去,猪脖子处也能出现光滑的切口了。
随着年岁增长,他整个人的个头也跟着往上蹿了些,兴许是力气活做多了,外加跟着屠户有肉吃,人也变壮实了很多。
赵氏眼瞅着自家儿子日渐长大,心里头也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攒点钱给孩子订门亲事了。
这一天,赵子晋照旧从胡屠户的摊子上下市归来,临到了自家门口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贵公子,正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在敲他家隔壁人家的门。
赵子晋走近了些,正好听到这年轻贵公子在那户人家门口在喊人。
“三叔,侄儿来接您回家了,请您开开门吧。”
赵子晋听得有些惊疑,因为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家左边的这户人家里有人外出过。
他曾好奇的问过他娘,隔壁是不是没有人住,他娘也说不知道。
小时候,他还曾调皮的往隔壁院子里丢过石子儿,但那屋子里头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喊隔壁家的门,他也就停下脚步看了起来。
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家隔壁这些年里,到底有没有人在里面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