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一顿饭工夫轿子才停下，挑起帘子看，一眼就瞧见侍郎府的匾额，此时正门打开，两边站着好些穿戴整齐的家丁仆役。
进了内堂，不情不愿地行了家礼，又坐着受了伯父一家的礼，往祠堂敬了香，拜过家谱神位，大礼完毕。杨淑往里头内堂换了衣裳，这才出来一一见过众人。
“这是你长姐杨滢，只是你三妹杨清，这是你四妹妹杨洁。”大伯母周氏堆了一脸的笑，若不是清楚她的为人，还真当她是个极好的。
杨淑一一见过众姐妹，周氏又指了些丫头婆子们给杨淑使唤，亲自引着到了同安院：“往后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要使用的，只管告诉我。”
周氏絮絮的说些没要紧的话，从头笑到现在，好像当初唆使伯父挣了杨淑那一分家业的全不是这个人一样。听了半日闲话，道一声乏了，也算是下了逐客令，周氏悻悻地出去了。
杨淑安顿好行李，四处转转，这个院子倒不错，又宽又大，后头有厨房，前头有林子花丛池塘，也算他们费了些心思。
“府上各个院子都是谁住着？”杨淑立在门口，皱着眉瞧着那块石头匾，同安院这三个字委实俗气的很，可见这么些年过去了，周氏还是没长进。
“回小姐，夫人住在牡丹园，大小姐住在同喜院，三小姐住在同乐院，四小姐住在同宁院。”一个丫头上前说：“大公子住在聚福院，宋姨娘住在聚禄堂。”
杨淑冷笑一声：“染香，随我去一趟聚禄堂，你们都不许跟着。”
左右时辰还早，这会子见见也无妨。
到了聚禄堂，大哥果然也在这里，杨淑笑了笑，环顾四周，这屋子实在逼仄得很。一回身儿，招手叫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了。
门一关上，杨淑回身便跪了下去，倒把杨钊吓了一跤。
“多亏大哥当年偷了银子送我入宫，杨淑才能有今日。姨娘和大哥的恩情，淑儿永世难忘！”
当初来到这府上，被周氏撵到下房去睡，吃的是三等奴才剩下的残羹冷炙，冬日里盖的被子也只是一块破洞的烂布，若不是宋姨娘悄悄地送些吃的用的给她，她都挨不过那个冬天。大哥更是不用说，每常有下人欺负她，也只有大哥拿出他这身为少爷的一点点架子恫吓他们。
“这是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孩子，快起来吧。”宋姨娘忙上前搀起杨淑，在她看来，不论杨淑走的多高多远，都是那个能在父亲殡礼忍住不哭的坚强的孩子。
杨淑起来，扶姨娘上座，才问道：“方才就看见哥哥穿着武官的衣裳，只是在宫门口，不好闲聊，这是怎么回事？”
“也是圣上的隆恩，蜀州的事清理完了之后，乔大人按着圣旨一一选拔新官，蜀州本来是有好些有能为的人的，只是被柳家压了这么些年起不来罢了。如今贪赃的那一批都倒下了，这些人都纷纷自荐上任，我趁着这个时机也去跑了跑腿，想着最好能升一升。递了书信上去之后，没几日便叫我去选试，试了之后却说我这样的人待在蜀州可惜了，乔大人亲自带了我入朝面圣，这才做了中府果毅都尉。”
“这样才好，你在拳脚刀枪上的本来就比文采强得多，这样也算偿了你的愿，姨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杨淑说着握了握宋姨娘的手，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回既然回来了，如何都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帮姨娘一把，一面又问：“正要问呢，蜀中涝灾，怎么刺史不来面圣，倒是这府上的进宫，他却出的来？”
“究竟原委，我也不能知道，”杨钊皱着眉：“只是一日散值回来，听见父亲说身上不好，又叫了我往书房去，吩咐我明日往上头告了假，还请了医生来瞧，说是旧病犯了，见不得风，须得闭门静养，每日也只母亲进去伺候。再见时候，就是在京中了。”
“这却奇了，杨淑沉吟道。”
“也不理这些了，我和娘正商议着，怕你那边伺候的人不够，要指个丫头给你，你既然来了，自己带去也好。”大哥说着叫一个丫头上前：“这是南音，是娘的陪嫁的女儿，十分信得过的人。”
杨淑打量一番站着的孩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脸都是懵懂的天真烂漫，瞧着又是一个染香，只是比染香年纪还小些：“你多大了？”
“回小姐，奴婢今年十四了。”
果然比染香小一岁。
“大哥指的人自然极好，只是姨娘这里...”
“这个你放心，娘这边还有人使唤，再者，这么个半大的丫头在这里也不合适。”
这话倒是，横竖最晚明日午后，姨娘要挨着自己住的，怎么着都好，这么一想，也就答应下了。
“还要求妹妹一件事。”杨钊一拱手，笑着说：“扎进了这京城，实在生疏得很，还要妹妹得空的时候把京中局势说给我听听，也不必往后得罪人的。”
“这倒是正经话。”宋姨娘起身说：“你们先聊着，我往后头去瞧瞧，今日你回来，姨娘也没什么好东西，记得你大哥说你爱野鸡炖山笋菌子锅，我去瞧瞧。”
杨淑点点头，眼里蓄了些温热的泪。
“如今京中最显赫的当属顾家和霍家，顾家有安国公，鲁国公两位国公爷，鲁国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是正二品尚书令，年前又填了侍中郎的虚职，次子是国子监祭酒，独女便是惠妃娘娘。鲁国公的嫡子是中州刺史，也是才封了银青光禄大夫，鲁国公的女儿是如今威名赫赫的顾将军，惠妃娘娘的堂妹。两位国公爷的妹妹是燕国夫人，燕国夫人的婆家是京中的赵家，夫君赵岩是大理寺卿，赵岩的父亲是才退下来的大司徒，这俩家也算是强强联手。”
“霍家有老封君孟国公，长子是中都督加封的正议大夫，次子是军器监，三子是上州别驾，四子是御史中丞，小儿子是兵部侍郎。孟国公的弟弟是平宁候，平宁候夫人是京中皇商刘家的小姐，平宁候的大儿子是中书令，加封的金紫光禄大夫，次子是国子司业。霍家人论起官职来虽不能完全比得上顾家，但霍家人丁兴旺，而且霍家的女儿都与京中大族联姻，孟国公的女儿便是华妃霍启兰。”
“这两家算是并头狮，在此之下有乔家，掌舵的是乔太傅，乔太傅也是早封了秦国公的，长子是一品大司徒，封的安阳候，次子是京兆尹，三子是十六卫大将军，加封怀化大将军。独女是后宫乔妃。”
“乔家之后便是顾家姻亲赵家，赵家有大司马，儿子们多是地方大员，也都是文官儿，只有一个小儿子赵岩留在京师，做了大理寺卿。”
“顾家之后有近十家大族，但都不及这四家，京中有言，顾家一声吼，皇城也要抖三抖，若论能抗衡者，也就只有霍家能相提并论。至于其他世家，有机会再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