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到晚间时候才得了空,回了秋栏居,厨房里头传了饭,杨淑叫了沁心和染香来吃。从午后开始,杨淑只是嚷着头疼,因为不得空,只能挨着,又吃了染香拿的药,也是不管事,气得染香直骂人。才安顿姐姐和染香坐下,杨淑又是猛地一阵头晕,忙辞了那二位,自己往太医署来。
进了正堂,迎面撞上刘太医,起身行了礼,让进里头:“不知大人来是为什么?”
“没什么,”杨淑笑笑,伸手一撩桌上的小香炉,太医署熏的香都是药香,味道虽重而苦,却对身子有裨益:“不过是觉得脑仁儿有些闷闷的,想请这里的方淮生给瞧瞧。”
刘太医倒纳闷儿,怎么来了太医署,只管指名道姓的找个吏目?不敢多问,叫一药童唤了方淮生出来。
方淮生行了礼,请出手枕帕子,站着瞧脉。杨淑一遍遍打量着眼前的人,觉得甚面熟,想了一回,才想起来,他便是当日为姐姐解毒的那一位。那日忙乱,倒不甚记得,如今瞧着,这人戴着一顶灰毡帽儿,穿着粗布的青衫长褂,趿着一双粉底皂靴,面容也是极平和的。
“午前因为事情多,不得空,叫小丫头子来讨了些药,也说是你给开的方子,用了倒好。只是晌午大太阳一照,又不好了,这会子得空,索性找你瞧瞧脉息,开点什么药吃吃。”
杨淑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着方淮生的神情,倒不见端倪,好半天功夫,才行一礼,起身回话:“午前倒有一位姑娘来找过小人,她只说是头疼,旁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小人不敢造次,只得开了个宁神镇痛的方子,那位姑娘好像也通药理,打开瓶子只一闻,就皱着眉头说是要给一位姐姐用的药,怎么开个带麝香的方子,小人还告诉她,里头是有麝香,但量不大,不会对身子有损,另则麝香是最好的活血药,用了这个,也能好的快些。”
这么说,染香确实来过太医署,药也是她拿的。自己先前还疑惑那药是她自己配的方子,她不是说过,自己会做药膳?那自然也是会配些简单的方子的。这会子姐姐和染香在秋栏居一道用饭,她脱不了身,自然不会是串通了来说谎的。
方淮生另开了方子,杨淑谢过出来。
夜色温凉如水,远远地,又听见那一缕熟悉的笛声,轻轻远远的,穿宫绕墙而来。
害了姐姐的人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景祥宫的事和姐姐的事,还有赵绮君和苏子意的死,怕都是一人所为,在宫中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只是如今知情的都死了,这些事也就成了无头悬案,宫正司那头在查苏子意的死,想必不会有什么结果。
回到秋栏居的时候,染香已经睡了,只有姐姐一个,亮着灯,坐在正房对门的桌子上,满脸焦急的在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往后只得自己多留心,不要再给人机会罢了。
第二日早起到了司乐司,先是宫正司的人来回话,说苏子意是失足掉进井里的,都知道是扯谎,可她只是个丫头,哪有人肯为她出头?杨淑如今在风口浪尖上,求宫正司彻查倒不难,只是忌惮背后的人,到时候得了什么把柄,只怕牵扯甚广,也只好忍气吞声。这件事到底按下了,杨淑派人给前头传了话,叫在司乐司账上拨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家人安葬发丧。这件事也就算完了。
之后是王尚仪传唤四位司级议事郑重其事地嘱咐各位把嘴捂严实了,不论流言从哪一房里传出去,司乐司都逃不脱,上头知道了追究下来,没人担得起。众人答应了,一一退出来,杨淑走在最后,王尚仪冲杨淑使个眼色,又看看其他三位司乐大人,杨淑回过味来,甚是感激,悄悄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这之后,司乐司恢复往日的宁静,仿佛近来的一系列变故都不曾有过,杨淑找了沁心,借了沁心的二十两私房。杨树悄悄托人送出宫转交给赵绮君的家人,也算他们得个安慰。
这几日,裕王有事没事总往这里来,他是众位王爷中最闲散的,整日闲来无事,就别着一管笛子满宫里乱晃。如今他说是来谈论曲谱的,来了也不做旁的,杨淑嘴上也不好说什么。渐渐地发现这位王爷在演乐上极有造诣,也把往日对他的厌恶削减了。华妃还是有事没事的就去司乐司生事,惠妃说过几次,也不顶事,还是后来惠妃说如今是多事之秋,后宫中只可祥和安宁,少给皇上添堵,华妃才安静些。
且说前朝,自那日杨淑献策之后,皇上便部署下了,次日,乔太傅亲自往蜀州去了一趟,未免走漏风声,日夜兼程,不过二十日便到了蜀州,查抄了柳家家产,共得了黄金七十万两,白银三千九百万两,并无数奇珍异宝。听闻连柳刺史的妾室的卧房里都围着极品山水幔子,这种山水幔子是由丹青圣手墨大家亲手绘了山水图,再由衍大师题字,交给蜀中的绣娘做样子,绣娘们就着这样子铺了软烟罗,十二个绣娘夜以继日地赶工,要四个月才能得一尺。
消息传来,皇上又是喜又是怒,喜的是终于铲除了这样一个痈疽,怒的是一个刺史竟贪腐到这般地步!也顾不得多想,朝中立刻派了两队人马出去,一面是乔太傅的长子带着蜀中司户杨玄琰往蜀中收拾残局,另一头皇上派了朝官去找李九恭。
乔太傅带着查抄来的赃款回京的时候,轰动了整个京城!六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动用了蜀中驻军两千人沿途护送。此时人们才清楚了蜀中贫瘠的真正原因。乔太傅入朝复旨说,他代皇上下达了圣旨,实行了政令,而今还未放开手脚赈灾,蜀州已经平定不少,龙心大悦,却不急着兑现诺言,封赏杨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