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在后山深处激起了一层白雾,在白雾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个黑影,雨滴顺着黑色面具凹处缓缓淌下。
白露径直走向花圃,随后沿着花圃中央的小路直至中央方才停下,他躬下身来蹲在一朵夕颜旁边,小心翼翼的擦去花瓣上散落的泥土,黝黑的面具下只有那温和的双眼暴露在这世间。
“这株‘流霞’世所罕见,可以长成这么大的,老夫也是听都没听过。”
一道苍老又极具沙哑的声音从白露后方传来,这宛若铜铃摩擦般的音色让人听了不禁浑身不适,极为惊悚。
“可是这‘流霞’毕竟不和其他的树种一样,都是成对出现,老夫很好奇那株在哪儿?”
鬼医依旧懒散的睡在躺椅之上,只是头朝着白露方向微微偏过。
“在三清教里。”
白露并未起身,他的身躯不停地抖动,依旧是弯腰摆弄着夕颜周边的泥土。
“这可真是奇思妙想,通过流霞将中原的灵气输送到洪荒,就在这儿。”
白露并未吱声,留给鬼医的依旧是背影。
鬼医看向白露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玩味,笑道:“百年前‘罗隐之战’一战成名,随后便奠定天下第一人,推却天下第一教掌教,道号‘白露’的奇才陈涛,谁曾想在这破地方玩泥巴种花,哈哈哈,是不是颇多讽刺。”
白露动作稍有迟缓,但也只是刹那间,这一微小的动作并不会被轻易察觉。
“行了,让雨停下吧,下这么大的雨,我在茅屋之内找了半天,只翻出来这么一件蓑衣。”
鬼医微微起身,朝着白露说道。
白露忽然站起身来,抖了抖粘在衣服上的泥土,回道:“罡风的滋味儿好受么?”
鬼医眼角微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白露转过身来,一袭白衣一尘不染,连脚边都不存有一点儿泥渣,黝黑的面具与浑身穿着显得格格不入。
白露笑道:“我知道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你不便多问,你身处我的意境之内,罡风所留下的伤痛估计也好了十之七八了。”
鬼医稍作平复,佝偻的身躯略显吃力,颤颤悠悠的从躺椅上爬起,而后说道:“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踏入这洪荒之地,在中原之时对罡风也早有耳闻,只是今日自己亲身经历了一番,方知这怪风的可怕之处。”
“只是洪荒与中原相通的天机锁在洪荒以北,这里南北相隔遥遥万余里,只怕非一日所能抵达,这罡风一日三次,且不论如你这般轻伤,便是上古大能也未必从那边能活着到达这里。”
白露侃侃而道,潜藏在这黑色面具下的神情谁也猜不透。
鬼医将他那皮包骨的胸膛微微挺起,带着一丝高傲说道:“我的医道可是天下第一,这点儿小风还伤不了我。”
话罢,鬼医将头偏过,似乎一直与白露对视,自己的内心就要被看穿一般。
白露默然,二人便这样呆了半晌,随后白露将右手抬起,伸出手指指向山下一块巨石,道:“鬼医先生,你看着巨石多大。”
鬼医顺着白露手指的方向看去,略有不耐烦地说道:“老夫不知。”
“摸摸你的脸皮吧。”
山涧的幽静突然被一道带有怒气的声音突然打破。
“好啊,你敢取笑老夫”
林风踏入石门之后,突然觉得一道死气扑面而来,他呆了半晌,随后满面震惊,箭般向着前方冲去,与此同时嘴中还不停嘟囔着:“不要,不要。”
在石室的尽头摆放着一张床,一道厚重的床帘将林风与床分隔开,林风此时心乱如麻,迟迟不肯将床帘翻开,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淌下,扭过石盘的右手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一紧,伸出手来准备将床帘缓缓翻开。
“你来啦?”
突然从床帘那一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极具温和,林风伸出的手凝固在了半空,随后心中一阵狂喜,他将床帘缓缓掀开。
躺在床上是一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人,面容极美,只是面色惨白,纤弱的身躯被厚厚的蚕被牢牢的盖着,纤细的双臂放在两旁,胸膛伴随着孱弱的呼吸声缓缓起伏。
林风小心翼翼的将夏慕青的双手放到蚕被里,随后缓缓地坐在床边,生怕给夏慕青带来任何不适。
夏慕青吃力的将头偏向林风,笑道:“这么些天你去哪儿了?”林风心中一紧,夏慕青的语气已经极度虚弱,他此刻前来本不打算说话,只是看看便走。
他看向夏慕青,随后温和道:“你身子这么弱,就不要说话了。”
夏慕青双眸一直盯着林风,林风面露难色,但他与夏慕青结为夫妇年月已久,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是知道的。
见拗不过夏慕青,林风只得缓缓说道:“我去见他了。”
话罢,夏慕青神色微微一变,虚弱地说道:“你去洪荒了?”
“不错,那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若非我与白露师弟师承一脉,靠着这丝联系才得以找到他,茫茫洪荒,到处飞沙走石,一片荒原,这让我哪儿去寻他。”
夏慕青似乎回想起什么,缓缓道:“传说洪荒一天,中原一月,怪不得你去了如此之久。”
林风眼角不知何时渗出一丝明亮,面露愧疚,他看向夏慕青说道:“青儿,对不起。”
夏慕青想抬起手来抹去那滴青泪,只是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林风双手将夏慕青的手捧起放在自己脸庞,温和说道:“我会好好陪你的。”
夏慕青笑道:“傻子,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明白,怕是医术天下第一也无力回天了。”
夏慕青看向林风,眼神温和中夹杂着一丝不舍,眉间哀愁渐渐变得浓重,笑道:“你老是这么哭成何体统,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传出去让人笑话。”
林风只是捧着夏慕青的手默然不语。
夏慕青长叹一声,道:“百年前的罗隐之战重创于天玄门,但也使我三清教根基净损,师尊战死,四大长老尽皆消亡,我教实力折损了七七八八,要不是我妹妹夏幕娜以一己之力打开那天机锁......”
说到此处,林风忽然一怔,随后将夏慕青的手又缓缓地放回原处,夏慕青见林风就要离去,神色有些急躁,开口道:“陈涛师弟对我幕娜妹子那般痴情,终究是我们对不起......”
“够了。”
林风打断了夏慕青的话,夏慕青脸色一惊,林风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一股掌教的威严从他身上渐渐散发,林风冷声道:“我很感激幕娜,我们是对不起她,但至于我那位师弟,百年前的那场战斗中他要是在场,如今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可是,若不是陈涛师弟,那魔一也不会死,只怕现在情形更加的复杂。”
林风冷笑道:“他只是捡了漏而已,魔一在师尊的全力一击之下已然生命垂危,若是在场的任何一个长老级别的就可以一掌毙了那个杂种。”
夏慕青默然。
林风又道:“若是他早点儿能赶到,幕娜师妹也不会死,现如今他在蛮荒,此事便就这样罢了,这其中蜿蜒曲折何其复杂,你好好养身体吧,我走了。”
林风袖袍一挥,便消失在了石室之内。
夏慕青一直看向石室深处,黑暗仿佛又开始簇拥在周围,她苦涩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若是你,你能割开‘情’这个东西么。”
夏慕青十分疲倦,渐渐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