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怡红楼喧嚣人杂,唯独此间落了个清净淡雅。摇曳的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照拂着房间,真个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罗琦姑娘的房间静寂无声,好似都已安睡了下来。知鸢站在楼下,望着那房间窗纸上的烛火摇曳的影子,不由地呆住了,手指甲陷入肉里都没有知觉。
“鸢姑娘,犯不着担心,宁哥一个大男人,还能吃得亏吗?”柳书生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道。知鸢也全没听得进去,只是一个劲地向上看着,楼上一丁点动静都紧紧地揪着心尖。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树影婆娑,顺着半开的窗扉涌了进来,桌上的烛台吃力不住,一个不稳,滚落下来,登时火熄灯灭,整个房间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穆宁刚要昏昏入睡,听得烛台掉地的动静猛地坐起身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眼前一片黑洞洞的,下意识地在身旁摸索着火折子,不知不觉摸到一团柔柔软软的东西,穆宁心中生了疑,心想这火折子咋变了形状连质地都变得柔软了,心里咒骂这些火柴商,竟然如此偷工减料。穆宁手上用了劲捏着,心想一定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物件。
“哎呦。”一声娇喊响起。穆宁吃了一惊,身子一骨碌地滚到床下,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蛮听见屋里声响和小姐的喊叫,忙不迭地推门进去,知鸢、柳书生也紧随而入,看到屋里的景象,三人都惊呆了。
在三人众目睽睽之下,穆宁与罗琦姑娘两人正手持着烛台、扫帚满屋子跑着,看到三人推门而入,两人也停了下来,五个人彼此两两相视,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穆宁将手中烛台放归原位,重新打了火折子,将那蜡烛点燃,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刚刚有只大老鼠竟然蹿了出来,把我和罗琦姑娘都吓了一跳,这老鼠足足有这么大,这么大呢!”穆宁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罗琦姑娘也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若不是穆公子在,小女子真个六神无主了,那老鼠,怪吓人的。”说完屈身坐了下来。
知鸢抬起眼来,盯着穆宁:“公子,没事吧。”穆宁大笑道:“这区区小老鼠,怎会难到我,你们先退下吧,我和罗姑娘唠唠知心话。”
穆宁冲知鸢和柳书生眨巴眨巴眼睛,知鸢、柳书生退了出来。罗琦姑娘也朝小蛮使了个眼色,小蛮也满怀关切地望着罗琦姑娘,不放心地退了出去,将门关住了。
穆宁见众人退了出去,立刻躬身上前,满脸歉意地道:“罗琦姑娘,刚刚着实天黑,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勿要见怪。”穆宁头低着,像犯了多大错误似的。
罗琦姑娘也连忙起身,扶起穆宁,脸色红润道:“公子绝不是有意的,罗琦又怎会归罪于公子,罗琦万万承受不了公子这般礼让。”
罗琦转过身望着窗外,看着那凄冷的月光,不知不觉愁容满面、哀怨叹息,不一会尽然梨花带雨痛哭失声。穆宁见状,忙上前安慰道:“罗姑娘若因为我刚刚冒犯了姑娘而伤心,今日我情愿斩了这没正形的手,给姑娘赔礼道歉,说着便抽出腰间匕首向着手腕砍去。
“不要。”罗琦上前一把将匕首夺下,“公子,小女子所哭,断不是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自是小女子睹物思人,平白无故地想起那苦命的爹娘。
穆宁忙搀着罗琦姑娘坐下,从衣架上拿了件暖袍给罗琦姑娘披上了。罗琦姑娘抬起那楚楚动人的眼眸向穆宁表了谢意。
“姑娘的名声整个德州府都传遍了,可谓红透半边天,又为何事所恼,不妨说出来,省的憋坏了身子。”
罗琦用手帕轻轻擦拭了脸颊上的泪珠,煞有心事地说道:“世人皆谓我逍遥,哪里知道小女子心里的苦。平日里的强颜欢笑,往常的迎来送往,在这风花雪月地,温柔富贵乡,说不尽的肮脏,道不尽的无奈。”罗琦姑娘眼眶中又涌出几行清泪,真个芙蓉泣露,看得让人也不由得为之动容。穆宁一个钢铁直男,也不知道该怎样宽慰罗琦姑娘。
“小女子从前也是良家子,家里虽不富裕,但起码得生活总算还过得下去,爹娘给小女子择了个夫婿,本想着能相夫教子,过个平凡日子,可哪想到......。”罗琦姑娘啜涕道,“生逢乱世,老天爷也来凑热闹,整整三年大旱,滴雨未下,渴死了禾苗,花光了家财,病死了爹娘,吓跑了夫婿。小女子没了办法,为了双亲的灵柩银子,委身到这鱼龙混杂的地儿。”
“罗琦姑娘似那荷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这地儿又岂能污了姑娘。”穆宁听了罗琦的身世,从心里由衷地钦佩道。
罗琦出神地望着穆宁,看了半晌,才道:“这几年,小女子没白等,今日算等到公子这个知己,虽是萍水相逢,确是懂得小女子心中所想。”
“姑娘谬赞了。”穆宁抱拳道。
“现在来此的那些男人,有那个不是贪图小女子的身子,公子光明磊落,小女子自然这样。公子有话不妨直讲,若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但说无妨。”
穆宁听罗琦姑娘这样说着,此时不说更待何时,立即翻身单膝跪地,“万望姑娘相助。”
罗琦姑娘吃了一惊,忙让穆宁起身,“公子有话就说,这样岂不是折煞了小女子。”
穆宁起了身,满目柔光地看着罗琦姑娘:“还请姑娘帮我取了物件。”
“是何物件?”
穆宁上前一步,低头凑到罗琦姑娘耳边低语了几句。罗琦脸色渐渐变得紧张,慢慢地又恢复原状。
“罗琦姑娘,若有为难之处,我绝不强求姑娘。”穆宁自知此时事关重大,要是泄漏出去,难免会牵连罗琦姑娘,自己不能为自己的目的,将罗琦姑娘陷于这样危险的境地,所以谨慎地征求罗琦姑娘的意见。
罗琦姑娘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男儿做得的,女子也同样做的,这大明若是亡了,再去哪里能寻这样一个知己。”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静默无言。
“公子来吟诗作对可好?”
“甚好,甚好!”
“小女子借宋时的大词人陆放翁的词起个头: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不好不好!”
“嗯?”
“应是红肘子,白烧酒,满巷飘的陈酒香,这样才豪放嘛!”
“想还是离愁多多,不过是春的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错矣,错矣,当是十分恣意洒脱。”
那雕花的窗格之中传出两人不住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