骝华猛一睁开眼睛,却见其他人都已经跪倒在地,除了她自己,再就是念慈那一队人还在站着,方才骝华在随周围人一齐朝篝火方向鞠躬时,并未想到这二拜是要跪地,她在脑中一直在寻找出营的机会,不曾想此刻她就这么突兀地站在原地。此时已经看到周围雇佣军那狰狞的面孔。暗叫一声“糟糕。”骝华转身欲攀城墙逃跑。
“还想跑?!”那野狼突然弓起身子,双掌着地,“兽拟!”那野狼此时如同拉伯的雪狼一般,一道黑影闪过,几下就蹿到骝华身前。
“去死。”骝华身子悬在半空一个转身,一撒手,一连串的暗器脱袖而出。那野狼左突右闪,避开暗器,再一抬头,骝华已经攀到城墙之上。
“大兄弟,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都是客,客来了,连酒都不喝一口,兄弟们该说我刻薄了。”说这话的是艾维,方才骝华在半空之时撇见那艾维还在原地,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身前,骝华抽取匕首欲刺向艾维。艾维笑了一声,竟然不退,一个蹿步在匕首马上刺入身体之时微一侧身躲过骝华伸来匕首,一抬手,在她握匕首的右掌一劈,骝华手臂一麻匕首竟这么轻易就被打飞了,这一连套招法快到骝华还未眨眼就结束了。然而骝华毕竟浸染暗杀之术多年,临危不乱,俯下身一个回旋踢,踢向艾维小腹。
艾维面上依旧挂着笑,仿佛这只是小孩之间的耍把式一般,他微微屈腿降低重心,抬起右脚一个弹腿点向骝华小腿,小腿登时被艾维踢断,寻常武斗师只能附灵气于外物武器一类的硬物,然而艾维却能将灵气遍布周身,使得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能如铁一般坚硬,这也使得艾维身上的每寸骨头在近战之时都能变成取人性命的凶器。骝华闷哼一声,借力向后闪去,往后滚了两圈,头上的帽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露出一头橙金色的头发,在皑皑白雪中格外耀眼。
“哦?伊吾国的女人?”艾维说着。
这时候那野狼也一跃翻至城墙上。
骝华勉强撑起上半身,“不错,我是伊吾国人,我不是刺客。”
“伊吾国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灭国了,哪里还有国之一说。”那野狼说,“你若不是刺客,怎会这些阴险招数,又怎么会逃呢?去死吧。”说完已蹿了出去。
艾维还未来得及阻拦那野狼,野狼就已经突至骝华面前,一个鹰爪抓向骝华面前。骝华诡异一笑,抬手一挥。野狼突然感觉眼前之人变得虚无缥缈,头昏目眩,继而感到有一团烈火自手掌蹿到身上,再一回神,自己已被一团烈焰包裹正在燃烧,他甚至能闻得见自己身体被烧焦的气味,野狼惊得直往后退,使劲扑腾着身上的火焰,发出阵阵撕心惨叫。
“破!”这时艾维突然伸手拽住野狼衣襟,并将灵力注入野狼体内。野狼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跌落城墙,而他的身上哪里还有火焰。
“此前我已经提示大人,此女是伊吾国人。”艾维说着一把将野狼拉回。野狼站定之后怒从心来,“我要杀了她!”却一个踉跄竟然站不稳身子。
“传闻伊吾国曾有一支族人,擅使各类毒药,方才大人如此失态,只怕是中了她的迷幻香吧,对付这类只会阴险招数的小人,大人还是在一旁观战的好,有我出马,定不会让煮熟的鸭子给跑了,毕竟我还得找她问个清楚,我那晁奎大哥,最后是怎么快活死的。”艾维说完,面上笑意已失。
骝华心中一惊,刚刚所施迷幻药物已经用完,本来想借野狼失态乘乱跃下城墙,却被艾维一语点破自己的手段,骝华从内衬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正欲吞下,那是公子府留给谍探自尽的药物。
艾维伸出右手,以手指当剑,“定!”他蹲下马步,扭腰甩肩,那指尖突然出现了像剑一般的透明利刃,然后那利刃直刺入骝华胸口,骝华躲无可躲,只觉得心口一凉,之后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的跳动,浑身也被麻痹住不能动弹,她慌张地张着嘴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你中了我的束心之术,此术乃是以我的灵压束缚中你心脏的跳动,麻痹你的脾肺,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分钟时间可活,除非我解除了这术,否则你就会因窒息而死,不要费力去解我的术,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我只问你,晁奎是不是你杀的,点头还是摇头,至少这点你还可以做到。”艾维说着蹲在骝华面前,抓起骝华的脖领,骝华则因为窒息而面色涨红,她大口地想吸气却无法呼气,这手段骝华也曾听过,传闻大将一级的灵术师可以用灵压杀人,如今亲身体验了一遭,真是痛苦万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晁奎,是不是,你杀的,你难道不为自己着想么?”艾维恶狠狠地说着。
骝华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这短短的几十秒,她就像走马观灯般,自小时候的记忆一一浮现,伊吾国被梁国覆灭,家族亲人被杀,从她记事的时候就一直在逃亡,从伊吾国一路逃难到雪国,被野兽追赶,被收养她的猎户强纳为通房的丫头,每天除了不停地劳作还要时不时满足于那猎户的变态兽欲,她活在这个世界心里充满了恨怨,直到那个身材矮小,戴着面具之人将她解救,教她杀人的技巧,给她像人一样生活的最基本的尊严……她杀了很多人来回报他,早已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骝华虽然睁着双眼,却已看不清艾维那张坚毅的富有年轻气息的脸,原来传说中的万人屠艾维是这样年轻的人,在那一瞬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光亮,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妈的,给脸不要脸!”艾维骂了句,使劲扇了骝华一个耳光,也顺便解了自己的术,“给老子绑了这娘们。”艾维说着,左右早就围了上来。
骝华大口地喘着粗气,憋红的腮子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她从未觉得空气是这样珍贵。
“不错……晁奎是我杀的,杀了我吧。”骝华被五花大绑后冷笑着朝艾维说。
“哟。”艾维伸手去捏骝华的脸,“这么俊美的妞,就这么杀了,得多可惜。”说完艾维坏笑着,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这人应该交给我们拉伯。”野狼上前对艾维说。
“哦?本来我也想将她交给拉伯,只不过大战在即,这女人,又是杀害我玄甲军大当家的凶手,理应由我们自行处置,否则兄弟们不满意,军心不稳可就麻烦了,至于从她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自然会如实告知贵方,或者大人你愿意在这非常时期跟我方一同审查这个女人。”艾维含笑说着。
野狼虽然不满,也只能一拱拳。“那么,就有劳了,我还需寻另一名刺客,在此之前先由你们看管着她。”实际上野狼也没有把握能从艾维手上抢下那刺客,他琢磨不透眼前人的性情,时而款款有礼,时而凶神恶煞,就如同内卫使的组长头狼一般。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耽误在此处了,野狼也不跟艾维打招呼,带人从地道回城中去。
“大哥,这女人……”念慈靠近艾维身旁小声问道。
“这女人,哎,是个硬骨头,来硬的肯定不行,先关在城寨的地牢中严加看管,就凭她一个人掀不起什么浪花,况且留着她我还有用。派兄弟去叫老四老七他们回来,今日我进城中与乌和密谈,雪国援军先锋已经距我们不足一日路程,让兄弟们加固城防,备好物资准备恶战,最近真是的想睡个懒觉还真他妈奢侈,大战在即我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是天塌了我也要睡觉。”说完艾维打着哈欠走远。
“是。”念慈领了命,开始安排人手去准备城防事物,唤来小黑子让他去通知凌霄撤回营中。二哥跟死去的大哥都如此任性,只能凭着他这个心细沉稳的老三来掌管大局了。
子夜时分,凌霄的人回来了。除了身着各色军服互相搀扶的雇佣军,还有一头瞎了眼睛暴躁不已的雪豹,牵着那雪豹的是个头发银白的中年人,一头拉着板车的驯鹿,那板车之上躺着一个混血族少年,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右手手掌处血肉模糊。
待安排好众人,凌霄带着特纳城俊二人来到念慈帐中,“三哥,这孩子被我误伤,皮肉之伤倒是无碍,只是……”凌霄半夜叫念慈起来,念慈打着哈欠。
“误伤?你用了你那宝贵的金色羽箭也能算误伤?大哥已经睡了,你带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进城,不长脑子?”念慈责怪着凌霄。
凌霄嘿嘿一笑,“误会误会,那会我本以为这叔侄二人是雪国刺客,一心想着给晁大哥报仇。”
念慈无奈地看了凌霄一眼,然后去给城俊切脉。
“还望恩人救救我这侄儿,大恩大德以死相报!”这边特纳扑腾跪倒在地,恳求着念慈。念慈瞥了眼前这个中年发福的大叔一眼,这大叔明显也伤得不轻,那左臂没个一两年是没法好利索了,这二人竟然能徒手接下老四的黄金羽箭,显然不是简单的客商啊。
“以死相报么?这我可受不起,不过保这少年不死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说完伸手拿来自己的针袋,先点了城俊的穴道,然后用那些细针去扎城俊的穴道。城俊发出闷哼之声,身体微颤。
“这是?”特纳没见过这种医术,还以为念慈是在折磨城俊。
“这是自梁国流传的针灸之法。”念慈看也不看特纳继续着针灸,“这个少年身上的灵力异常紊乱,时而强时而弱,毫无规律可言,咦这胸口处……”
“我猜是风域的某种封印之术,有某种强大的灵力被封印于这少年的体内,然而这种封印显然是遵循着某种术式,轻易解不开。”凌霄补充到。
“哦?这么说来,还真是奇了,我虽能医人病症,却不能结这封印,我看这少年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单单失血过多这少年也早该死了,想来是这被封印在他体内的东西,愈合了他的一部分伤口,阻止流血过多吧。”念慈说道。
“城俊随我学习灵术半年有余,其间他曾多次强行突破封印,都无果,也不能准确掌握灵力的控制……”特纳说。
“既然如此,你这个半吊子师父就应该知道,凭你是教不了这少年灵术的,你这反而是在害他,本来混血族人对于灵力的掌控就要难于常人,如果他不能准确掌握每一丝经过气海的灵力,下次他再强行突破,那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念慈说完,长舒一口气,抬手开始收拾他的银针,经他医治后,终于是止住了城俊倒流的气血。
“是……”特纳脸上一阵燥红,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懊悔。
“这少年只要安分修养应该就会慢慢好起来,只是不能再乱用灵力了,未防有变,将他二人先关在营中地牢中吧。”念慈吩咐到。
凌霄领了命,安排人将城俊及特纳押入营中地牢之中。
地牢中阴暗无光,残风从拳头大的窗洞中吹来。清早时分,城俊生出强烈的渴意。特纳拿起牢中一个破旧小碗,盛了些雪送到城俊嘴边,城俊的眼皮像似有几千斤之重,他使劲了全身力气好容易看清了所处环境。
“师父,这是哪啊?……”城俊想用手撑起身子,右手却传来钻心地痛。
“快躺下,将这雪嚼了。”特纳扶着城俊的脖子,城俊大口嚼着雪,扭头眯起眼,看见一个金黄头发的人被绑在隔壁牢笼中的十字架上。
“橙?”城俊惊得剧烈地咳了起来,继而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