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银装素裹后的一片明媚浸染轩窗薄纸，晕成一滩光圈，初春景象惹人眷恋。
江芷微抖了抖落在肩头的雪，将狐皮衾裘递给赵嬷嬷，边说边朝里间走去，“母亲今日身子可好了些？”
赵嬷嬷笑着点头，开口：“夫人身子尚可，也是大小姐这几日贴身侍候，夫人心情好了很多。”
听见屋外动静，汪氏忙坐起身，欢欣地朝屏风处张望道：“是微儿来了？”
进屋时江芷微看到侍候在床边的白姨娘和玉姨娘，微微颔首示意。
而后走到汪氏身侧，轻声道：“方才我问过府医，说母亲病大有起色，所以这汤药您可不能断一日。”
屋里炭火烧的旺，火苗的迸发声清晰可辨，汪氏握着江芷微有些微凉的手，缓缓道：“你日日来盯着我，我想逃也逃不过啊。”
白姨娘坐在一旁替汪氏整饬披肩，附和道：“大小姐孝顺，前几日病着，这几日病见好就日日陪着您，夫人真是好福气。”
江芷微不语，只是淡淡含着笑意望着汪氏。
前世是她荒唐，被江嫣撺掇，只为看大胜归来的莫徵安一眼，在城楼上挨雪，不仅未见心上人，便是自个儿也连发烧四五日。
那段时光日思夜想全是莫徵安，殊不知几月后，汪氏病重离开。
玉姨娘坐在一旁没好气道：“大小姐拖着病都寸步不离，也不知那位陆姨娘何时来？”
江芷微摇晃汤药的手略一顿，这位玉姨娘出生商家，性格执拗不如白姨娘温婉，但她口中的陆姨娘也绝非等闲。
陆家在京中颇具名望，陆氏虽是庶出，但不论如何也是户部侍郎之女，心甘情愿嫁入江家做妾，这是存了多少分耐心。
“这些是我给姐姐带的药，都是上等的补品，你们好生收着…”
外间传来陆姨娘安妥下人的声音，随后里间帘帐掀开，陆姨娘探出身，白皙脖颈上盘扣着的盘魑璎珞明晃耀眼。
“姐姐今日身子如何？”陆姨娘进门行礼，紧接着又将她一早备好的狐皮毯子垫在汪氏身下，慢声道：“因为找这张毯子花了不少时间，所以今日来晚了些，姐姐可会怪我？”
风韵犹存的脸满目真挚，戏做的这样全汪氏又怎能出言责怪，只淡笑了笑。
一直站在陆姨娘身后的江嫣上前一步，“见过母亲。”
桃粉色的绒袄衬的那张清秀面容愈加动人，这样一个温婉柔肠的少女，当真看不出存了阴毒害人的心思。
“姐姐也在啊。”江嫣笑吟吟地望着江芷微。
见到江嫣那张伪善的面容江芷微心中不住地厌恶，起身朝汪氏道：“母亲，房中还有事，我先回去，您好生养病。”
见江芷微要走，江嫣试图去拉她袖摆，却被江芷微避开。
如此淡漠疏离，江嫣自然察觉，又不知趣地随江芷微出房门，跟上前去，开口道：“长姐，听说莫将军得胜归来，在雍和楼设宴，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话至此处，江芷微猛然转身，语气冷淡：“日后你休要再提他。”
江嫣以为是江芷微刻意冷漠，又笑道：“哈哈，可是害羞了？女儿家的情…”
“住口！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江芷微突然目光凌厉，让江嫣心中陡然一惊。
此时江嫣心中慌张，“长姐我…”
“母亲如今卧病在床，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还敢提此事，回去罚抄《女则》，好好学恪守言行。”
江嫣心中一沉，忙拉住江芷微衣袖撒娇道：“长姐，我错了，你怎么就生气了，抄这么多…”
“既然唤我一声长姐，我理应管教你的言行，日后出府别丢了江家门楣。”
不等江嫣辩解，江芷微转身离开。
江芷微轻瞥的那一刹，江嫣体尝转瞬即逝的寒意，犹如从深海里破冰而出的剑锋，直直刺向她，令人生怖。
融雪顺着枝丫团团而坠，落在青石阶上，江芷微迈着莲步踏碎清冷的雪水，走向庭院深处，开口问道：“母亲的汤药由谁经手”
身后侍奉汪氏的赵嬷嬷回话：“都是我亲自煎的。”
见江芷微仍旧一脸愁色，赵嬷嬷又道：“小姐都说夫人的病大有好转，为何还闷闷不乐，要多笑笑才是。”
江芷微停下步子，侧首望向身旁的赵嬷嬷，迟疑片刻开口：“母亲的病，更重了。”
赵嬷嬷眉头一皱，有些迷蒙，见江芷微紧盯着她的目光猛然醒悟，惶急跪地解释：“大小姐！大小姐！老奴侍奉夫人二十多年，绝无害夫人的心思啊！”
看赵嬷嬷有些佝偻的背俯身在地，心中忽地一软，前世母亲离世后是赵嬷嬷照顾了她好些时日，这份恩情她记着。
“我知道。”江芷微挑眉，示意一旁的青禾将赵嬷嬷扶起。
“但是母亲的药必须彻查清楚。”
本以为挺过三月汪氏的病便能好，江芷微特地请了京城最有名望的郎中，可结果不如人意，病未有丝毫好转，每况愈下。
“大小姐可有什么线索？”
江芷微沉吟片刻，脑海中仔细回想，恍然，临终前江嫣一句话似是游蛇一般钻入翻飞思绪里，她在江芷微沉塘时提过汪氏！
前世江嫣诱导她专注于莫徵安，难道她们在这时对母亲动了手…
不敢细想，江芷微紧攥着手中锦帕，冷声道：“芸儿，你去给我挨个查清楚母亲身边侍奉的人，尤其注意陆姨娘。”
无数红墙拔地而起，似是层层屏障将巍峨入云端的王城与市坊隔开，耀眼阳光映照琉璃瓦，闪烁幻灭，天家威严由此而生。
站在殿外的中年男子抬手一指道：“莫大人，那个便是江华成，江华平的弟弟。”
莫靖恒负手立在石栏前，暗紫色朝服更衬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丰神俊貌，约看不过二十八九的模样，风姿及其俊秀，淡漠开口道：“嗯，此次案审，他也站在江华平一边？”
“不，他口风未定，此人庸庸，没胆色没作为，不然如何他哥哥都是二品朝官，他仍旧坐在四品位置多年。”
盯着江华成的身影，莫靖恒眼中蕴着不同的意味，半晌开口：“他的事暂且不必过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