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节奏永远都是很快的,生活里的任何人和事都是匆匆而过,有效率没质量的,很多时候我在想,现在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上帝发货发错了,要是出生之前能用支付宝那该多好,发现货不对板的话还可以退换,实在不行还可以给上帝一个差评,我也体会一下被上帝追着撒娇:“亲,给个好评哦,亲,不要差评哦…”,谁叫他给了我这二十几年回味起来还大小脑抽搐,始终不得要领的生活?
在“好帮手”干了大半个月,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秦琴的身后转,她是做客户协议的,也就是在合同里玩文字游戏来忽悠群众的。而我呢就只负责给她端茶递水,给她整理办公桌,给她复印资料,甚至给她买早餐,就跟菲佣差不多,我甚至怀疑我就是专门来给她当保姆的,其余时候就在办公室打打苍蝇神马的,倒也乐得自在。只是吕子扬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我几次打趣他是不是暗恋秦琴,他却是说:“你没发现她在踩着你么?”我摇头:“真没觉得。”
吕子扬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之前有好几个大学生,都是这样每天被她跟用人一样使唤,你是唯一一个忍受了她超过一个星期的,我该说你适应能力强还是你自甘堕落呢?”
我想了想道:“我比较喜欢前一个说法。”
吕子扬那干瘪的脸立刻绿得跟黄瓜一样,他盯着我足足有五分钟,仰天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我也仔细地盯着他足足五分钟说:“你该是有多爱黄瓜这种蔬菜啊,从你的脸上就能看出那深厚的阶级感情。”
吕子扬那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迷离而诡异地闪动了几下,接着伸手摸摸自己那光溜溜的头说:“赵小雨,你干脆改名叫赵小强算了。”
“赵小雨,打电话叫快递来取货。”
“赵小雨,没咖啡了,去楼下买,多奶少糖。”
“赵小雨,这个文件复印五份……”
“赵小雨,那个设计师怎么还没来,打电话催催!“
无论我怎么不愿意把我心目中天使姐姐一般的秦琴往那方面想,跟吕子扬谈话之后或许是心理暗示的强大作用,我总觉得秦琴似乎的确是在有意无意地不让我接触实质性的工作,摆明就是不想失去一个优秀的保姆。我非常深刻地反省和思考了一下,猛然醒悟当保姆不是一份有前途的职业,不让我学是吧,姐自己来。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李总突然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啪地一声礽到秦琴面前,秦琴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李总,这合同有什么问题吗?”李总指着她说:“你自己看!”秦琴打开文件看了几行,脸色大变:“对不起李总,这个优惠率写错了,我马上改正。”
“改正?你怎么改?人家客户都签字了我才发现3%变成了30%,这下要给人家打七折,人工费都不够,你怎么做事的?!”李总气得七窍生烟,我发现每次他生气或者焦急起来都会手舞足蹈,活像一只喝醉了的八爪鱼,样子甚是滑稽,就此发现我还跟吕子扬和秘书小姐婷婷深入探讨过,婷婷表示赞同地说:“他平时像一只呐喊的甲鱼。”
吕子扬继续补充道:“思考的时候像一只秃顶的狒狒。”
语言的力量是强大的,只是三句话而已,从海洋生物到灵长类动物就都找到了对应。
而此时看着别人挨骂的场景想着这种事貌似很不合适,还努力憋着不笑出来就更是不厚道了,这时,正在低着头接受责难的秦琴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李总,这个合同是赵小雨负责校对的。”
我一愣,你什么时候让我校对过合同?我连合同灰都没见到过!见过甩锅的,没见过甩得如此坦荡的。
秦琴此话一出口,其余几个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我这里,同情的,责怪的,幸灾乐祸的,心领神会的,各种复杂。
我正要开口辩解,秦琴抢先开口:“小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看合同要仔细,公司规定总价十万以内的优惠率不得超过5%,你怎么还是这么马马虎虎的?”
李总愤怒的目光也转向我:“赵小雨,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我百口莫辩,终于理解了“睁眼说瞎话”这个词的含义,秦琴那天使的形象此刻在我的心里轰然倒塌,原来天使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魔鬼的心灵,感觉直觉这玩意儿各种不靠谱。
我拿过合同看了一眼,是一别墅装修订单,装修面积二百八十平米,三个卫生间是赠送的,加上材料配件林林总总包干总价一百二十万,优惠率3%,大概是秦琴手一抖打了个0,如此便大不一样,难怪客户签字签得那么爽快,谁遇上七折也会这样。
“李总,要不我去跟客户解释一下把优惠率改过来?”我此话一出口,秦琴脸上本来还在紧张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奸计终于得逞了,本世纪又一只缺心眼的替罪羊华丽诞生。
“你最好能搞定这件事,否则损失的钱就从你的工资里扣!”李总甩下一句话转身进了经理室,我突然开始后悔起来,白花花大几十万的损失啊,按照我现在的工资水平,要扣到哪辈子才算完啊,岂不是我这辈子都没了?秦琴还真够狠的。
这时吕黄瓜走过来拍拍我:“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的?不听老人言。”
我幽怨地看着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阴沟里翻船了。”
吕黄瓜摇摇头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帮不了你,自己揽过来的自己搞定。”
我也没指望一根黄瓜能帮我,既然姐被暗算了,那支箭也只有姐自己拔出来。
抬起头看到秦琴那张心安理得毫无愧疚的脸,我想,还真是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在她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炮灰,趁还没被她挫骨扬灰先搞定这件事再说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有些食不甘味,面对着一桌子王老太的心血结晶居然没有丝毫胃口。赵老爷子照例用他的李逵式喝着小酒大口吃着肉,一边还吧唧着嘴赞叹王老太烧牛肉的水平更上一层楼了,王老太照例如日本主妇一样羞涩地低着头接受赞扬时不时假惺惺地谦虚几句,给我的碗里夹几块肉。
“小雨,工作辛苦吧,多吃点,别累垮了身子。”
我看着满满一碗肉摇摇头:“没有胃口。”
王老太一听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老爷子瞟我一眼说:“瞧她那样儿肯定是做错事被领导批评了。”
我一听不乐意了,被领导批评是真的,但不是我的错啊,这赵老爷子怎么就不盼点我好呢?刚想说话,突然一股胃酸冒了起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推着我胃里不多的食物涌到了喉头上,我捂住嘴跑到卫生间哇啦一下全吐了出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用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了,昨天真是不该贪嘴在公司楼下的凉面摊子吃那十个春卷,搞得我反胃了两天。
王老太跑进来拍着我的背说:“没事吧?吃坏肚子了?”
我擦擦嘴转过身来:“妈,我向您坦白,我在公司楼下吃了十个春卷。”
王老太一脸的悲伤:“你贪吃也要有个度,街上的东西多脏啊,哎,看来今晚只有先跟你张阿姨说一声去不了了。”
我一听“张阿姨”三个字立马又是一阵反胃,连带头也痛了起来。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