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虎御史
元大都分新城和老城两大部份,现在的前门一带是老城也就是旧时的中都,前门以北为新城,即皇宫所在地。
新城中的商市分散在皇城四周的城区和城门口居民结集地带。其中东城区是衙署、贵族住宅集中地,商市较多,有东市、角市、文籍市、纸札市、靴市等,商市性质明显反映官员的需求,为官员们的需求提供了方便。有些商家干脆就成了一些官员固定的定点单位,如做靴的厂商会定期上门为官员制作,他们不用上靴市就可穿上质量上乘的靴子。
新城有六十二坊,姚天福的家住在东城的澄清坊,这里靠近御史台,每天上台里坐班不慌不忙步行就可到达,从从容容,上下班很是方便。
得到吏部正式下文通知后,姚天福喜吟吟地回家。一进家门就把晋升为御史的这个消息告诉了夫人。
杨夫人也甚是高兴,说该献献呢。
杨夫人说得献献就是献祖宗,她认为这是祖宗之灵在上天保祐着姚家。
姚天福很是赞同,说是该献献,拿什么献呢?
杨夫人说包饺子献快,我去弄馅。
杨夫人绾起袖子擦萝卜切葱、和面忙活起来。
姚天福从柜桌里拿出一块牌位,上写“本宗河东姚氏列祖考妣之神位”,用一块抹布仔细擦拭了一番,恭敬地摆在桌子上,前面放上香炉,点燃香烛。屋里便漫起淡淡的檀香味。
姚天福对夫人说,我去打些酒来,顺便再买些菜。几个同事非要让请他们喝酒呢。
杨夫人接道,这也是应该的,难为他们有这份热情。
堂屋里摆下八仙桌,七八个同僚恰好坐满一桌,都是在台里几个说得来的同事。姚天福也是破天荒地奢侈了一回。桌上摆了羊肉,牛肉,这是京城里盛行的菜肴,几乎每桌都有,是受了蒙人爱吃牛羊肉的影响,此外还有拍黄瓜、凉粉,炒鸡蛋这些家常菜,看来也算丰盛。杨夫人在灶上温好酒,姚天福为众人一一斟上。
酒桌上自是闲聊瞎侃然后喝酒划拳,热热闹闹……
这次姚天福晋升,同事们免不了登门祝贺,姚天福不得不应酬答谢,很是热闹了几天。好不容易过了这段时间,姚天福清静下来可以思索一些事情了,早在提升那天,姚天福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这计划不是心血来潮突然间想起来的,而是在胸中整整压抑了六年,自从步入京城这个圈子,官场上的种种现象,好的坏的全都映入姚天福的眼中,过去不知道的知道了,没看到的看到了,有时候气恼,有时候无奈,总想有朝一日自己有了权非要当朝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这些日子忙忙碌碌,顾不上考虑,现在,安静下来了,决定找个地方好好思索一下,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出了家门,站在胡同口踌躇,往哪儿走?是去城中心刚建成不久的鼓楼还是去积水潭的望湖亭、万春园?积水潭虽有宽阔的水面,茂盛的芦苇,风景不错,想想那里是漕运终点,人声鼎沸,也是全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游人如织,哪里静得下心来?要是碰上个把熟人又是脱不了身,所以还是不去那里为好。
元大都设有十一座城门。东面的三座城门为光熙门(今和平里东)、崇仁门(今东直门)、齐化门(今朝阳门);南面的三座城门为文明门(今东单南)、丽正门(今天安门南)、顺承门(今西单南);西面的三座城门为平则门(今阜成门)、和义门(今西直门)、肃清门(今学院南路西端,俗称“小西门”);北面两座城门为健德门(今德胜门小关)、安贞门(今安定门小关)
他沿着大街南行东拐出了东南边的齐化门。
齐化门内是个民居集中地,还是较为热闹,客栈店铺饭馆都有。齐化门是走粮车的专道,一辆辆轱辘用铁皮包裹的马车,从通州码头装上粮食,源源不断运来,进齐化门,然后送进城里的粮仓。车夫扬着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告诫人们闪开让路,其实,人们听到轧轧响的马车早都躲避开了。也正因此,这里的客栈小饭馆的生意兴隆,饭馆里坐得满满的,喝酒划拳高谈阔论嘈杂而又充满热忱,透过窗户看见肩搭白毛巾的跑堂,举着一屜烧麦,叫着:烧麦来了——。
那烧麦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冒着热气。
街道旁边,一个老汉拄着一个稻草桩子,上面插满鲜红晶莹的冰糖葫芦,一路吆喝着:“芦冰糖,蜜嘞糖葫芦……去核——”
呟喊声引来馋嘴的孩子们,我要这个,我要这个,他们伸出小手指点着。老汉为他们挑选着。
一个挑担的汉子,筐里放着绿莹莹的心里美,叫着:萝卜赛棃——
只见他一手握萝卜一手拿刀,手中萝卜熟练地旋转着,萝卜的绿皮被一瓣一瓣地削开却不掉下来,露出里面红色的瓤,再横一刀竖一刀,整个萝卜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柱子,又是一朵盛开的花儿,吃起来极是方便,嚼在嘴里嘎崩脆,甜的果然似棃。
一出城门,就是另一番情景,冷清,甚至可以说是荒凉,目光豁然开朗。眼前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碧绿茂盛的庄稼像绿色的海洋,他避开大路,沿着护城河再往南走就是大运河,运河上碧波荡漾,载客载物的船只南来北往扬帆而去。
一排大雁从头上飞过,传来“嘎嘎”的叫声。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姚天福的心中突然冒出这句民间俗语。是啊,人来到世界上,多么短促,总要做点什么才好。本来升官晋爵是人生得意之事,可是姚天福,自从晋升的那天开始,心里隐藏的那个秘密就动荡起伏,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心头——弹劾阿合马。
晋升后,他去拜访了塔察儿丞相和台里的两位大夫,做礼节性的拜访,真心感谢他们的提携。原想把弹劾阿合马的想法告诉他们,想想又没有说,一怕连累他们,另外,要是说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到时候想弹劾都没办法了。
过去自己只是个管档案监狱的小官,没有说话的权力,即使冒险说了人微言轻,谁又能听你的?如今皇帝给了我这个弹劾的权力,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要为皇帝负责,为社稷民生负责。中国古代有一句为政格言:“文死谏,武死战”,国家的稳定全赖文武官员各司其职,各守其责。神武之勇,战功卓著,名扬疆场者被尊为开国功臣、民族英雄,如韩信,如岳飞。敢说真话,为民请命,犯颜直谏者为诤谏之臣,如魏征。皇帝对我恩重如山,委以重任,我岂能名哲保身,对毁坏朝纲的人和事不闻不问?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扳倒阿合马的决心。
阿合马何许人也?姚天福为什么一心要弹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