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仗大鬼匆匆跑到县衙报案:
知县大人不好了,我村村民徐发财秘谋起事造反,官印都偷刻好了,现存于家中。
知县汪维仁一听大惊失色,三河与京城近在咫尺,实属京畿重地,这要是在我的地盘上发生叛乱,不要说影响官运前程,弄不好还要掉脑袋。想到这里他立即派衙皀兵丁捉拿徐发财。
徐发财正在家里吃饭歇晌,忽地涌进一伙兵丁不由分说捆绑起来,糊里糊涂被捉拿到县衙。
汪维仁立刻升堂审问,汪知县拿着铜印左看右看,只是不认得上面的文字,但这是枚官印却确凿无疑。他惊堂木一拍,喝令徐发财老实交代谋反事实。
徐发财只是大呼冤枉,声称是在自家地里拾到的,村里人都可以证明。汪维仁看徐发财拒不交代喝令大刑伺候。可怜徐发财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他咬紧牙关,只是呼喊冤枉。汪维仁看他不招下了狠心,命令上拶刑。徐发财十指被拶的似乎断了一样,他绝望地叫了一声:“我招。”
徐发财在供词上划了押。汪维仁以反叛罪定为死刑,拟好公文上报大兴府。
姚天福接到案卷,仔细一看不觉疑窦丛生,再看破绽百出。
大兴府地一向平安无事,并无一点造反的蛛丝马迹,怎么突然就出了一个谋反大案呢?况且徐发财一个农民,文不识字武不能举,刀枪剑戟都认不全怎么能谋反呢?他有何能力服众呢?他有何组织,同伙是谁?这一连串问题并无交代,如此定案何其草率?这里定有缘故。再有,私刻官印也非易事,没有一点钱财做基础到哪里去找人刻制,有谁又有如此的胆子敢私刻官印,他就不怕掉脑袋?想到此,他写了一封信函派署隶快马去三河县取回所获的官印。
官印索回后,姚天福拿起放大镜细细察看官印的字迹,不禁哑然失笑。
三河县历史悠久,自唐设县至今也有七百年了,此印乃前朝的三河官印,想是改朝换代之时,县令怆惶出逃时遗落于民间被尘土所埋。只因这官印文字是篆刻,可笑汪维仁这七品县令竟然不识篆字,险些误杀人命。他立即将犯人原告及汪维仁等调来大兴府亲自升堂审理。
一到大兴府堂上徐发财立即翻供大呼冤枉,姚天福随即询问仗大鬼,仗大鬼对姚天福的询问吱吱唔唔说不出所以然。
姚天福大怒喝令大刑伺候,仗大鬼一看来真格的了,忙大叫:
“大人别打别打,并无造反一事,都是我胡说八道诬陷他的。小人甘愿受罚。”
“从实招来。”
于是,仗大鬼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姚天福斥道:“尔等小人岂能容你扰乱社会,公堂岂能容你戏弄,栽脏陷害良民百姓,不叫你吃些苦头谅也难长记性。来人,重责三十大板,罚劳役半年。”
那仗大鬼在堂上被打得杀猪般地嚎叫,到如今偷鸡不成反失把米,自是后悔不己。
处罚完仗大鬼,姚天福转向汪维仁,叱责道:
“你身为父母官审案不思调查,不看证据,轻信谎言,险些误杀人命,实属玩忽职守,似你这等官僚留在任上岂不扰乱朝纲,贻害无穷。”
当下摘了汪维仁的乌纱帽,削职为民。
退堂回到后衙,自感有些疲乏,他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椅子木质坚硬,上面放了一个厚厚的坐垫。他背靠椅子微微合上了眼睛,真是年纪不饶人啊,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精力大不如前,做多了身体便感到困乏。
这时小童沏了一杯香茶递上,茶很浓,这是姚天福特意安置的,要泡浓茶,借以调节疲乏的身心。小僮跟随了多年,摸透了姚天福的脾性,他总是先泡好茶晾在那儿,等姚天福下堂才端上来,不烫不热,正好下口。姚天福慢慢呷了起来。
大都南边离城约有三十余里的大兴城里有一个朱白氏,娘家是离城七里的白家庄,成人后嫁入城里朱家,朱家比较富裕吃穿不愁。
娘家不是富户并也不贫穷,父母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名唤白赤儿生活,本来一家三口日子也算过得顺畅,有吃有穿,日子安安稳稳。老天偏偏不让人安生,白氏出嫁二年后,一场疫病,父亲撒手人寰,现在母亲又病入膏荒,白氏与丈夫天天侍候在身边,喂汤喂药,接屎接尿,几个月下来还是难逃閰王爷的手,一命乌乎。父母先后撒手人寰,只留下孤苦零丁的小弟弟白赤儿。
朱白氏办完丧事后和丈夫商量。说,弟弟年幼,不能自理,我想把弟弟接到家中抚养,供其读书,等长大后再自立门户。丈夫是个厚道人,说好的,我们一起过吧。于是,锁上房门搬到了城里。
只是白赤儿生性顽劣,不好好读书只贪图玩耍,经常逃学,几年下来,学问没长进,只混了个粗通文墨的水平,认得几个字而已。姐姐原本巴望着弟弟好好念书,出仕入弟,获个一官半职也好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眼着弟弟不成器,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丈夫出主意说,还是让他学个买卖糊口,将来也好自食其力。
于是出钱,让他学做生意。
人生一世不如意的事情常常十有八九,屋漏偏遭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的事又让朱白氏遇到了。弟弟刚学生意不久,丈夫朱先生就得了一场暴病,虽经千方百计寻医问药最终还是无力回天,抛下朱白氏而去。朱白氏成了寡妇。
朱先生生前与白氏并未留一女半子,弟弟白赤儿成了姐姐唯一的亲人。好心人曾劝朱白氏改嫁,说你正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如寻个人家,生个一男半女,老了也有所依靠。姐姐却执意不再改嫁,她只想把弟弟抚养成人,希望弟弟生意发达早些成家立业。
别看白赤儿读书不是个料,但脑子并不差,经商却得心应手,生意一天天好起来。这天,白赤儿来到姐姐家。
“姐,旁边那家铺子要转让,我想把它盘过来。”
姐姐看弟弟生意一天比一天发达,心里高兴,说:
“盘过来好呀。”
“只是手头银钱不够。”
“还差多少?”
“还得五两银子。”
“上次给你的银子,进的货卖得怎样?”
“挺好的,还没有卖完,本钱已经回来了,肯定赚了。”
“赊出去的账都收回来了吗?”
“大部份都回来了,还有一小部份没收回。”
姐姐为他取出银两,弟弟高高兴兴地走了。
弟弟的生意滚雪球一样地大起来,渐成气候,姐姐张落媒人为弟弟说了亲取了媳妇成了家,且生了儿子。弟弟成了县城里的富户,做姐姐的看着欣慰地笑了。
常言道坐吃山空,就是有一座金山银山也只有减没有长的时候,朱寡妇平日无一点收入,而且有钱都资助了弟弟,到了晚年渐入困境,衣食无着。
开始去找弟弟,白赤儿还接济一些,日子久了弟弟也没了好脸色,特别是那弟媳妇,见到姐姐进门,脸立即就耷拉下来,阴得能下雨。朱白氏回到家里好不伤心,昏黄油灯下独自一人叹息流泪,一恨自己命苦,二怨弟弟丧尽天良,全然不顾姐弟情谊,忘却了自己对他的资助。
好心的邻居看到朱白氏的窘态,劝她说:
“你弟弟既然不讲情义,你也不要好面子,他的好日子没有你的资助,能到现在这样吗?你借他的钱总是应该还的,不要利息就是满面子的事了。”
朱白氏听得有理就去找弟弟。
白赤儿见姐姐又来了,脸上便挂了霜,勉强管了姐姐一顿饭。姐姐吭哧了半天,说出了要弟弟还钱的事。
弟弟一笑说:
“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姐姐既然要我还钱,那好,你把借据拿来。”
姐姐怔了,一时语塞,半晌说:
“我给你钱时并未让你打借据。”
弟弟说:“没借据怎么还钱呢?”
朱白氏悻悻回到家气得半死,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全凭了好心的邻居前来照顾。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白赤儿忘恩负义欺凌亲姐的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他只是不当回事。
路不平自有人铲,又有好心的人看不过眼,对朱白氏说:
“告官去!告他,要回你的钱。”
“这能行?”
“怎么不行,县官不行找州官,州官不行找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