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丁钦接到打回的案件,姚天福严励的措词让他犯了难,只得带着仵作重新回到东坊寨,重新验尸查访,自然妄费心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日落了,天黑了,日出了,天亮了……时光啊你为什么这么匆忙,难道不能走慢一点吗,让我好好想一想,想出个万全之策。可是,时光不懂人心,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第一天很快过去了,第二天也过去了,眼看着按察史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可是仍然没有一点线索。丁钦想,此案破不了,看来我这县官也当到头了,前程到此也结束了。
伍子胥过召关一夜白了头,仅仅一天之内,丁钦满嘴起了燎泡,白发突增,看什么都是恍恍惚惚。
其实,他的心中也早已不解,很是疑惑,为什么死无原因呢?仵作兢兢业业,自己亲眼看着他查验,一丝不苟,决无破绽可挑。如果是自缢必有勒痕,如果是服毒,也应有相应的症状,可是这些偏偏都没有?真是见了鬼了,他真想解尸剖腹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丁钦整日愁眉不展胡思乱想,茶饭不思。
中午饭时到了,美貌的妻子韩氏端着托盘进来。
“官人吃饭吧。”
丁钦说:“你先吃吧,我不饿。”
韩氏说:“一早上你就滴水未进,如今已是晌午,怎能不吃饭?”
丁钦摇摇头说:“我实实是吃不下去。你和小女先吃吧。”
韩氏开导说:“小女我已安排好,天大的事也要吃饭呀。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
韩氏赌气将身扭向一边。
无奈,丁钦只好坐到餐桌前,可是胃口全无哪里吃得下,塞进嘴里的饭食也味同嚼蜡,草草喝了几口汤便放下了碗筷。一下午只想这案件的事,想得头痛欲裂,却没有一点头绪。
入夜,月光皎洁,虫声鸣唱,本是良宵之夜,丁钦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望着苍宆上的明月,千百年前是不是也是这样,我虽看不到古时的你,我想你一定照耀过古时的人,他想起读过的古诗中的月色,无论是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还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无论是忆旧还是抒情,意境多么美好,你是那么的惹人爱,让人千古吟唱。可今晚你是怎么了?这么冷冽,这样凄凉,难道你要杀我吗?
好不容易睡着,却“哎呀”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韩氏慌忙点灯查看,丁钦脸色苍白全身汗湿。忙起身温水为夫君擦拭。问:“官人做甚噩梦,如此惊悚?”
“哎!”丁钦叹口气:“你我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韩氏不解地问:“官人何出此言?”
丁钦便把东坊寨命案一事向夫人讲了,疑惑地说:
“这案件奇怪至极,鸟儿飞过都有个影,但就是查不出死因,姚御史命我三天内查出真相,愈期不能破案就要将我削职为民。如今两天已过,叫我如何是好。明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妨再请姚大人宽限几天,我们给他表示表示,送些礼。”
“姚御史铁面无私,哪里吃你这一套。”
韩氏安慰道:“大不了不当这个官了,只要有官人在身边,做个布衣百姓我也心甘。”
丁钦欣慰地看了一眼韩氏,心想有如此深明大意的夫人陪伴一生,人生足矣。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毁了自己的前程,苦读诗书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本想兢兢业业干出成绩,一路升迁,光宗耀祖,造福乡里,却半路沉戟,怎能让人心里平坦。
睡不着,干脆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不时哀声叹气。
韩氏看到丈夫发愁的样子,疼在心里,一时心潮起伏,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她起身,给丈夫披上一件衣服。默默陪丈夫坐在桌边。
韩氏看着仅仅几天就憔悴不堪的丈夫,心想自从嫁了他,成了七品夫人自己的身价都提高了,不要说时时有人扶持照顾,走到那里都是恭维与笑脸,与过去真是天壤之别。心想我嫁他图得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夫荣妻贵,如今达到了,他真要是贬为布衣我又何苦走这一步?原来的日子不也凑合能过?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自己帮助丈夫了。
思来想去几次坚定决心几次否定?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说还是不说,说了……真得让她作了难。最后,为了丈夫的前程,为了这个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帮助丈夫度过这个难关、迈过人生的这个难槛。
韩氏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丈夫:
“仵作检查可曾仔细?”
丁钦回想起检查时的各个情节,答道:
“分外仔细,我一直在旁陪伴检查。”
“可曾检查头顶?”
“这……没有。人已入敛,头发梳理的很好戴着帽子。”
“官人不妨再重新检验一下头部,或许有查验不到的地方。”
丁钦听到这里细细一想,这一点确实是自己的疏忽,决定明天再去查看。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韩氏做了一碗荷包蛋劝丈夫吃了。临行之时,韩氏专门叮嘱丁钦:
可用药水涂之,必现蹊跷。
丁钦先到衙门,叮嘱衙役随后赶往东坊寨,然后径直去了仵作家里,叫上他急不可待地飞马驰向东坊寨。
把刘成的尸体再次从棺材中抬出来,李氏不明白已经作结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三检查,呆在一边静观动向。
仵作也不明白知县为啥要让他重新检查头发,只好细细在刘成头上揣摩,他分开头发一绺一绺地检查。丁钦屏心静气地看着仵作的手。仵作摸着摸着似乎感觉到顶骨似有异样,说:
“打盆热水来。”
丁钦问:“要热水做啥?”
仵作答道:“润湿头皮,将头发全部剃去查看。”
“快。”丁钦命令。
李氏看到此猛地扑到刘成的尸体上,号啕起来。
“不能剃……不能剃啊……”
他抬起泪眼冲着刘义吼道:
“你就这样看着糟贱你哥啊,死都不得安然……”
刘义愕然地望着嫂嫂,不知他为何如此歇斯底里。
李氏冲过去抱住仵作的大腿,嚷道:
“我不让你们剃,我不让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擅毁,刘义啊你不孝不仁……”
丁钦大喝一声:
“大胆泼妇,竟敢扰乱公务,你就不怕本官问罪吗,给我拉下。”
几个衙役扑上去把李氏强行拉开。仵作拿起剃刀细细剃了起来。
李氏见此一下瘫倒在地。
仵作剃着剃着剃刀刀刃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物,仵作小心翼翼剃完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刘成头顶正中一颗铁钉钉在头颅中。
仵作拔出铁钉竟然有一寸多长,他用油纸小心包好。
丁钦如释重负。
仵作惊异地想,自己从事仵作这一行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却从没有见过这种杀人方法,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狠招,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丁钦立即将李氏带回县衙升堂审问。衙役们威武的吼声,吓得李氏胆战心惊,开始还想狡辩,拒不认罪,口喊冤枉,声称自己并不知道怎会这样。
丁钦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
“不用大刑,量你也不会招供。先打四十大板,不招再用拶子给我拶。”
哪里还用拶子拶,只打了几下李氏疼痛难忍,就如实招供了与王怀窜通一气谋害亲夫的事实。
那次,趁着刘成上地,两人走到一起。李氏躺在怀里幸福地呻吟。李氏说,我有了。
“有什么了?”
“有娃了。”李氏柔情地说。
“你不是不会生吗?”
“谁说不会,这不是有了。”
“有了好,刘成就要当爸了。”
李氏点了一下王怀的额头:
“憨熊,是你的娃。”
王怀一咕噜坐起身:“真的?”
“那还有假,我算得准准的。”
李氏见王怀不言声,说:
“我跟你走,我要做长久夫妻,不愿再做这偷鸡摸狗的露水夫妻了。”
王怀想了想说:“王怀可愿意休你,只要他休了你,我就可以明媒正娶。”
晚上,刘成躺到炕上头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李氏推醒他:“就这困?”
刘成睁开眼:“咋了?”
李氏说:“常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来你家这么多年了没有给你生个一男半女,你不如把我休了另娶,也好传宗接代。”
可是刘成却死活不愿意。
“你想哪儿去了,无后就无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实在不成还能抱养一个。”
所以第二次王怀来了后,李氏对王怀如实说了刘成不肯休她的事,她说我们悄悄私奔吧。
王怀说那怎么能成,谁都会知道你是跟了我跑的,到了还不坏了大事。
两人嘀咕了一晌午,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最后王怀叹口气说,只有刘成死了我们才能成全好事。
王怀本是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李氏却当了真,说我把他毒死。
王怀说不可,县官一查就能查出来。
“那怎么办呀?”李氏急得快掉眼泪。
王怀想了半天说,我听人说过这样做不显山不露水。你要想让他死只能如此这般行动……
于是,李氏趁着刘成从后巷帮工回来熟睡之机,按照王怀所教的法子,将铁钉钉入刘成大脑中。可怜刘成至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丁钦让李氏在供状上画押,打入死牢。
丁钦回到后衙抱着韩氏高兴地亲了一通,说你智慧超群,可真帮了我的大忙了。
结了案,丁钦一身轻松。晚上还喝了二两小酒。连夜整理好案件,第二天清晨前往按察司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