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童年
这是一年中晋北难得的好季节,天高风清,阳婆悬在天穹,气候不冷不热,高梁羞红了脸,棒子干了穗,土豆静静地埋在土里等待人们的收获。
大同盆地的怀仁县,是个小县,城池却很坚固,胡同纵横,整齐而又爽洁。东南的一条小巷里充满了喜气,一个门楼下一伙人正在忙碌。门楼很高,人爬上颤悠的梯子在门楼上巴干草,一张写着“国家栋梁”的红布固定在门楼的额上,悬挂的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姚字。过路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人喜得贵子。
姚家并非怀仁县的老户,而是几年前从晋南绛州稷山县为躲避战乱而迁居此地的。说来,姚家也是名门望族,远祖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宰相姚崇,协助唐玄宗开创了“开元之治”的初唐盛世。姚家本是河南三门峡人,他的后裔中有一位叫伯禄,考中进士后派在绛州做观察判官,一住几年,看到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才子佳人汇集,文化底蕴厚实,很合自己心意,日子一久反把他乡认作故乡,几经堪察,选中了稷山县南阳村这块地方,买田置地盖房安下家来。以后子孙繁衍,渐成气候,伯禄被这一支尊为始祖。
到了姚敬这一辈,晋南之地金蒙交战烽火连天,生活极不稳定,相比起来,怀仁这地方倒远离战火安详宁静,于是,姚敬带着儿子姚居实避难来到怀仁。在这里姚居实娶了本城赵进士的小姐为妻。
金哀宗正大六年,按元朝算则是元太宗二年(公元1230年),姚赵氏为姚居实生了个大胖小子。姚家有后代了。
姚家喜气洋洋,院里扯起布棚,摆下桌椅,大宴宾客。
姚敬当了爷爷,看到孙子面阔鼻直,天庭饱满,一副天人吉相,高兴万分。待客人散尽,老伴对他说:
“你不要顾自高兴,孙子还没有名字呢。”
姚敬一拍脑门,“真是,真是昏了头,把这样的大事都忘了。”
思忖了一会儿,说:
“居实为我生下一子,我姚家又有后了,真是老天保佑降我福音,不妨就叫天福吧。”
他转过头问亲家翁赵进士,“亲家,你看如何?”
赵进士笑吟吟地捋着长须,点点头说:
“天福、天福,好名字。将来必是有福之人。有名还要有字,我看字就叫君祥吧。算我们老一辈的祝愿吧。”
姚敬连连点头说:
“君祥,好,这字起得好。”
三十亩地一棵苗,姚天福在家人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转眼小天福长到四岁了,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十分惹人喜爱,小胳膊小腿肉瓷瓷的像个小棒槌,他像所有的男孩一样,活蹦乱跳,安静的时候和妈妈坐在炕上,看妈妈描纸绣花。
爷爷在家里办了个私塾,每天都有十几个孩子来上课。上课时常把他抱在怀里给学生们上课,并不专心教他什么,谁知久而久之,天福尽然认得了许多字。
有一天,他翻开爷爷的书本,眼睛在书上寻来找去,一会儿念道人,一会儿念道手。爷爷原以为他在闹着玩,走近一看,还是真认得字了,不由吃了一惊。心想是该给孩子起蒙了,于是准备了笔墨纸砚,开始教他写仿。把教孙子正式列到工作日程上来。
天福读书甚是勤奋,每天早晨起床后站在院里高声朗读,爷爷和爸爸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暗想孺子可教也。
一天,姚居实从外面回来,看到天福正在院里玩耍。问,“今天的仿写了吗?”
天福说:“写了,爷爷让我玩一会儿。”
居实又问道,“爷爷教你的对句口诀记住了吗?”
姚敬教授幼童对句很有一套经验,先从单字学起继而二字三字直至七字八字,循序渐进,再加上他有扎实的学问功底,脾气又好,所以学生源源不断,在怀仁城里颇有好名声。
天福答道:“记住了。”
“你给我背背看。”
天福清清嗓音,用稚嫩的童声背道:
“姐对妹,弟对兄,小儿对老翁,三姑逗四婶,二老戏双童,家中百十口,世代四五重,门前种杨柳,房后栽梧桐,古宅秦砖覆汉瓦,邻寺铁杵敲汉鐘……”
姚居实心中欣慰,脸上却不露声色,他想背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实际应用如何呢,我倒要考一考他,学以致用,学问学问学了就是要用,正想着出一个什么样的题目让他对时,家中佣人引着一农人背着一口袋红薯进来,佣人从库房拿出秤准备秤分量。
看到此姚居实灵机一动。说:
“福儿,我给你出一个对子看你能对上来不?”
天福恭敬地答道:“父亲请出。”
姚居实说:“秤直钩弯星朗朗,能知轻知重。”
天福仰起头想了想,想到了后院家人磨面的情形,于是答道:
“磨大眼小齿稀稀,可分细分粗。”
姚居实满意地点点头,秤直对磨大,钩弯对眼小,星朗朗对齿稀稀,能知轻知重对可分细分粗,也还工整。他趁势伸出一个巴掌,说:
“一只手,三长两短。”
天福毫不迟疑地答道,
“应县塔,四圆八方。”
姚居实笑了,真是好记性,去年带他去应县赶庙会的事竟然还记得。
待长到十八九岁,姚天福已是博览群书,怀仁城里有名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