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照耀下,念再晨头一次看清了烟雨阁。
楼阁连绵,数以百计,院内种植樱花树,屋檐地面尽是一片粉红。地面也颇为讲究,灰色石块光滑平整,在阳光下竟能映出三分倒影。诸多男女佣人来来往往,虽不是峰值,阁内亦热闹非常。
院子正中绣着某种鸟的花纹的布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此鸟身披七彩羽,栩栩如生,作振翅欲飞状。微风起,布帘呈波浪状翻飞,那鸟便要真的飞起来一般。
此等高贵气质,岂是凡鸟能媲美?
他看得入迷,浮生梦的面庞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抚琴,她吟唱,不知为何竟似与这鸟儿合二为一。枯木丛林中,那七彩鸟儿纵身一跃,扶摇直上,所到之处,生机盎然。
想起那夜所闻歌谣,仍然回味无穷。
“还真是个雅韵的地方。”
一番打点,念再晨推开房门。
所谓人靠衣装,二十出头的男子更了新衣,登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连过往的佣人都不住偷瞄上几眼。
“念公子,可曾闲了?”
一仪容端庄的侍女走来问道,言语间视线不敢直视,一直投向念再晨脖颈下面。
还真是非礼勿视。
“好了,是否云姑娘有所吩咐?”念再晨亦是猜测,心中直觉告诉他云水瑶定非寻常女子,此间一二来去,此人定有他求。
“公子猜得不错,云姐确有要事找您商议。”侍女道。
念再晨点头,示意带路,侍女微曲双膝行了一礼,随后走在前面。
一路上,念再晨问及烟雨阁,据侍女所说,此地乃前朝时候一处富贵人家的府邸,占地百亩,楼阁亭台一百二十处,光花园便有十处,其中以前院后院两处最为壮观。前主人是当时的第一大家族,手握重权,横跨政商两界,一时风头无二。
后来宗武九年,梁国攻入长安,前朝便算亡了,这大户人家亦随前朝土崩瓦解衰败了。但问起此人家姓氏名号,该侍女便不知道了。
再后来此地荒废了三年又或是四年的时光,李梁王室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国库空虚,一富商见机买下了这处宅子。又过了一段时日,便挂匾迎客,上题“烟雨阁”,烟雨阁就是那时开始的。粗略算来已有了几年岁月。
“所以从那时起,云姑娘便是这儿的老板娘了?”
“奴婢来这里时日不多,但听他人说是这样的。”
“如此说来,那富商是这儿的老板?”
“老板便是老板娘,老板娘便是老板。”
“老板娘还单身么?哦,云姑娘可曾婚嫁?”
“公子说笑了。”侍女停下脚步,低头微笑着答道,随后伸出左手示意已到目的地。
念再晨拾趣地不再追问。
这段往事听起来颇有些富豪包养小三的味道,如此联想,云水瑶倒也符合印象中大老板中意的情人模样,年轻貌美,温柔贤淑。想到这里,不免心中偷笑,难怪侍女如此作答,背后议论老板娘确实不妥。
“云姐,念公子来了。”侍女对门内提高了音量,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请进吧。”
云水瑶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语调平淡的很,亦不知方才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念再晨倒不在意,既然侍女敢说,他自然敢听敢问。作为吃瓜群众,无所畏惧。随后便推门而入,只刚推开门,又觉不妥,刚刚抬起的右腿又落回了原地。
“念公子,怎么了?”云水瑶端坐屋内,手捧茶盏,见状忍俊不禁。
念再晨赔笑两声,重新起步进了房间,解释道:“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是不是该敲个门再进来,毕竟你们这儿规矩多。”
云水瑶笑道:“公子不拘小节,何故又开始注意‘规矩’了。”
此言一出,不免惹得念再晨一头黑线,心道面前这女子哪是什么寻常的阁中小姐。再不济也是从人富豪手中要来这么大一处产业的人物,放在今日,就这傍大款的功夫足以登上热搜榜单了。如此倒好,反被人调侃了一番。
此间房间不似客房,坐北朝南,比昨夜的厢房大了许多。八仙桌放置屋子背面,两张太师椅一东一西依桌而置。背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幅山水画,只不过其画工技艺拙劣了些。
屋内由北向南,椅子与方桌相间排布,一直排列置距离门口五步距离处,粗略一看,单边就有五座椅子。
此房间内还放置了许多半人高的瓷瓶,里面多堆砌着不少卷轴,从外表判断,应是书画所用。如若不知,还当真会以为进了哪个大户人家。
云水瑶起身迎接,指着她隔桌相对的那把太师椅道:“公子请坐,茶已经沏好了。”
念再晨也不客气,应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在那把太师椅上,顺便翘起了二郎腿。见云水瑶手执茶壶沏满了他面前的瓷杯,随即一饮而尽,颇为清爽地“啊”了一声。
“公子举止潇洒自若,奴家喜欢的很。”云水瑶笑着又给沏满。
“你是要泡我?”念再晨一脸狐疑。
“泡......为何意?”云水瑶奇道。
“哦,没什么。”念再晨摆摆手,心想这话说得是有些自恋了。要知道此女可是在京都有如此大房产的人,更不用说烟雨阁产业的加持了,这个话题再探讨下去必然无法收场,当即话锋一转,“听说你找我有要事?”
云水瑶不再追问,平淡地道:“哦,也并非什么大事,就是关心公子意欲在此停留多久?”
“你说长安?”
“是。可否还有别的计划,比方说周游列国?”
“嗯?列国?梁国还没有完成大一统?”念再晨惑道。
“大一统?哦哦,您是说一统天下吧。中原之内,尽归梁土。然北有金人,西有西域,东海又有东夷人,公子曾说华夏国还在千里外,想必或许会有造访诸国的计划也说不定。奴家就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
念再晨从她平静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只道此言皆是客套之辞,不过也算对这个时空的势力分布有了粗略的了解。他自然不会告诉她华夏就在这片土地上,只不过相隔时空,永无交点罢了。
“所谓随遇而安嘛,暂时还没有别的计划,梁国初来乍到,还想多看看。”念再晨拱手道,“先前听闻大梁定国安邦方才数年,有一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公子请说,奴家知无不言。”
念再晨闻言故作左顾右盼,随后微微侧身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前朝的国号......”
云水瑶只觉得面前男子作态甚是滑稽,难免嘴角一扬,眉眼尽是笑意,笑道:“公子这是何故?”
念再晨也是一愣,不料此女在探讨如此敏感问题时竟如此豪放,又追问道:“啧,昨夜我问当朝皇帝名讳,宝虎不是很紧张么。心说到底怎么回事,颇为好奇?”
云水瑶笑意更盛,说道:“那个愣货,你睬他作甚。坊间闲谈,谁还能不说些胡话了。再说奴家这处院子是何地,酒后胡言乱语的多了去了,官府也有很多人在此贪杯,这些戏言也都听听算了,索性管得松些,不打紧不打紧。”
“皇帝不管?”
“九五至尊哪里会在意坊间闲话,况且高居庙堂之上,想在意也无从得知。”
“所以皇帝贵姓?”
“姓李咯。当今皇帝叫李乾,乾坤的乾。”
“第几任?”
“开国皇帝咯。”
见云水瑶直呼当朝皇帝名讳,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念再晨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一时无语,只得暗自叫骂:“虎仔......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愣货!”
然而开国皇帝姓李的梁国,历史上真的有这么一段?一个惊人的结论在念再晨心中迅速浮现:这个时空完全架空了历史。
为求佐证,念再晨又追问道:“云姑娘可知道秦国、汉国?”
“那是哪里?”
“唐宋呢?”
云水瑶摇摇头表示完全不知。
念再晨点点头故作镇定,心中早已喜不自胜。如此前提,在这里真能大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定。
“咳咳,本公子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念再晨清了清嗓子,如此这般前提之下,心中那一计可行性大增,“姑娘以为在下画技如何?”
“十分了得,可谓独步天下,前无古人。”云水瑶右手拂开遮住左手的衣袖,比划出大拇指,神情十分认真。
“此话当真?”
云水瑶礼貌地笑笑,又道:“不瞒公子,奴家本是赵国大户出身。得益于此,自幼对书画颇有研究。从古至今,能比得上公子的实属罕见,此次有幸开了眼界。自然,也是因此,如今做这烟花柳巷的生意,一来赖以谋存,二来,此处也收留了不少旧国贵族人家的后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终成寻常百姓,不入流了。”
言辞凿凿,云水瑶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黯然神伤,眼角竟落下泪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念再晨顺着她的话,默默背了句诗,眼神投向远方不会何处,心中却川流不息,锣鼓喧天。
“实在汗颜,陈年旧事......奴家本不该再提......”云水瑶神色忧伤,赔笑地擦拭眼角。
反看念再晨竟然眼神放光,嘴角突显诡异弧度,脱口而出:“妙极!”
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