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厌又向山上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只觉小腿酸痛,汗流浃背,虽然山上透不进多少阳光,幽深清冷,可这山异常难走,而且路上只有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没有竹子一类可以做登山杖的东西。越往山上走,树就越密,阳光更加投不进来,越来越黑,洛厌也看不清现在外面到底是怎样的光景了。只知道走了很久。很难说到底又过了多久,总之,洛厌迷迷糊糊地走着,突然听见点什么声音,与山下的鸟鸣是不同的,洛厌低头想了想,反应出,是人!
没错,洛厌越听就更加确定,是脚步声,不止一两个人的脚步声,洛厌心里生起点惊惧,又有些兴奋,虽然他大概猜测出来对方是敌非友,说不定就是上次朝他和北染射箭的那些人,怎能不怕?可是洛厌长这么大,干过最刺激的事最多是偷人家西瓜,或者去和小混混打架,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定会发现什么!洛厌这样想着,觉得死都值了,可是若连累悯玉,洛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已经不可能回去了!洛厌扫了扫心中的犹豫和愧疚,猫着身子往有声音的地方走。洛厌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跳得厉害,紧张而又兴奋。
吹过一阵微风,带起点少年细碎的发,吹的少年有汗的身上有些冷,但是心一点都不冷,洛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靠得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些人的衣着了。五十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带着黑色的面具,排着整齐的队列,整体散发着一种杀气,令人惧惮。
这时,那些黑衣人突然停住,那领头的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洛厌一惊,恐怕自己被发现了,他又在灌木中把身形隐了隐,只从缝隙露出眼睛,却见那领头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只见一把冷剑落在了那领头颈边,洛厌只看见那剑的主人身穿白衣,总也不可能和他们一伙,却不知道对自己是敌是友,但若这两方打个鱼死网破,他倒可以得利了。当下继续看着。
不知双方说了什么,僵持一阵后,大打出手。白衣少年挟持着领头的,那群黑衣人竟不顾及他的生死,那少年失了算,却也没有杀了他,却又不放了他,因此隐隐拜了下风。洛厌的心砰砰直跳,全身冒着冷汗。
他似乎很激动。
洛厌确实很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反应过来自己提着剑冲过去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激动。黑衣人们被从天而降的黑衣少年惊了一惊,但马上又回过神,让两个少年还是处于下风。洛厌正腾着脑子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打架,结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洛厌?”少年嗓音清凉,但此时耗费太多体力,略有喘气,略微低沉……很有磁性。洛厌听见这声音,原本就因为兴奋过头的脑袋又受到点惊讶,和欣喜。
是!是熟人!
慕容北染。
北染此时又踹开一人,抽出空来:“你来这干什么?”
洛厌一边也踹开一人,反问道:“那你呢?”
“找人。”
“哦,你为什么不把他放了?”
“谁?”北染说完想起了左手制住的那人,“不知道。”
“啊!”洛厌被一把左边来的刀砍伤了左臂,下一秒,后面又抢出一个黑衣人,洛厌刚砍了前面的,未及招架,幸好往前倒了倒,不过还是伤了后背。
“妈的!这明显是针对我!”洛厌骂道。
确实,是针对他,因为那群黑衣人发现他明显比穿白衣服那个好对付。
此时,敌方死了几个,晕了几个;我方,一人受伤。
……
我方,一人被捕。
北染心有些慌,渐渐也有些招架不住,洛厌被抓后,他手有点抖。挺着最后的劲,快速杀了五个后,终是一个防御不及,被打掉了剑,便也被抓了去,洛厌看了一眼他,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洛厌北染被抢了剑,捆着手,被带着往一个方向走,没走两步,二人被套上了头套,被带着走了一段山路,停了下来,洛厌以为到了,过了一会,耳边传来这样的对话:
“此生何愿?”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城外子规声连连,愿将青山换苦怨。”是那领头。
“此生何爱?”
“树上枝叶,尽吹不落。”
“这是?”
“闯入者。”
陌生的男人沉默一会,问道:“那?”
“自会知道。”
紧接着,洛厌听见大概是什么门打开的声音,又走了一段路,经过两个大概是守门的人,经历了两次差不多的对话,进入一间屋子,突然寒气逼人,领头似乎打开一个机关,开了一个大概是地窖,众人走了下去。楼梯尽头,又有一个机关,打开后进入后,就不再那么冷了。洛厌此时心里已经没了底,这一路机关重重,可见这地方绝对有大机密,那么自己大概会被灭口,就算侥幸暂时不被杀,那么多机关……
插翅难飞!
洛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才十六岁啊,还没建功立业,报效祖国,而且,连家都没成,好吧,不说这个,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一生呢!而且到最后连自己被谁杀了都不知道,洛厌又想了想,是的,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洛厌是谁,有理想,有抱负,会武功,有才学,还有这样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他就算色……不!什么乱七八糟的!
如此想来,洛厌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洛厌就没怕过!
这时,他们停了下来。洛厌感觉自己旁边的人走了开,又过了一会,竟然抓着自己的人也松了手,把自己的头套也扯了下来。
四周环顾,洛厌霎时惊疑的瞪大了眼!
此处脚下是硬实的黄土,四周、天上亦是,洛厌敢肯定,这确确实实是地下,但他现在所处之处,面对一间屋子,而这一群人,正是站在黄土路上,顺着这“路”看下去,路的两旁都有石屋,只是自己面对的这个要高出一些。这土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每间隔约三米有一根大约三米高的石柱,石柱最高处则插着火把来为这个地方照明。洛厌惊叹,这里似乎就像上面的大街,却没有那些嘈杂的叫卖声,更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时不时走过的黑衣人,和整齐规律,轻盈却有力的脚步声。
“哎,北染?”
慕容北染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惊慌或惊喜的表情。洛厌还想再说,但被一个黑衣人的眼睛——他们身上唯一露出来的地方,瞪了回去。
看着面前的石屋,洛厌猜想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老大住的地方,说实话,他真的很想闯进去一剑了结了他,但是这显然并不现实,毕竟他连剑也没有,即便他和北染现在没有被抓着,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决计逃不出去,也不会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一个黑衣人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眼洛厌和北染,又对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洛厌和北染被押进了另一间石屋,两人被绑着仍在屋子的角落,那些人就出去了。洛厌和北染对视一眼,乖乖坐在原地观察屋里。
这屋里陈设简单,还略有些雅致,一旁的香炉散出点幽香,对面木架上放着一把白色剑鞘的剑。无法不承认,两人对这屋子的第一印象都不差,洛厌暗搓搓地很期待屋主的到来——只要看通了生死,这一趟就把它当作一次游玩不好么?顶多是不小心送了命……洛厌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乐观心理,但反正生死是他自己不能决定的,那还不如心态放松点,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不过,等了许久,那位却没有出现。洛厌和旁边的呆子作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洛厌觉得嘴巴闲得疼。
“慕容,北染。”洛厌声音略含笑意,咬字隐隐约约,尾音上扬,听来似乎是在叫慕容北染,却有点轻佻的意味,又似乎是在品味这个名字,不过不管是哪样,北染都是不愉快的。
“北染,叫你呢。”洛厌往白衣少年那挪了挪,满脸人畜无害,乖巧可爱的笑容。
“何事?”
“你猜这屋主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
“北染。”
“何事?”
“你说他会不会想杀我们?”
“不知。”
“北染。”
“何事?”
“我没说的了。”
慕容北染微微挑起一边眉看着他,怀疑他是在拿自己逗趣。
“北染?”
“不知。”
……
……
“北染。”
“……何事?”
“你不是梁溪人吧?”
少年愣了愣:“为何?”
洛厌勾起嘴角,眯了眯眼,脸上现出坏笑。
“为何?”
洛厌当然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竟然能让他追问的话题,不得留着,好好在生命的最后时间消遣消遣?北染看出洛厌成心吊他,别过脸去,不再说话。洛厌一见,又赶忙凑了过去:“北染你一点耐心都没有,你再问几句,我就说了!”
北染不想理他。
“你再问两句嘛。”
“哎呀。”
“北染。”
“北染~”洛厌这样喊出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不再烦他。忽听旁边的少年道:
“为何?”
洛厌一下兴致勃勃地坐起来,刚要开口,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又对视两秒,安安分分坐回座位,突然洛厌又转过脸,给了北染一个微笑。
像四月的春风拂过桃花溪,一月的暖阳化了千堆雪。
少年的温柔与明媚,尽在一个甜甜的笑容里。
像在说,别怕,至少我们两个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