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一间装饰拙朴的大屋,只有一桌一椅,一橱一榻,显得十分空荡。唯有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彰显着主人的品味,特别是其中一幅,整张只写了一个大大的‘剑’字,笔势苍劲,直走龙蛇,气势非凡,好似就要呼啸着破纸而出。
塌上躺着一位老者,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床前跪着三十余人,多男少女,皆是身穿白衣,哭声不止。
老者发出无力地嘶喊“十七留下,你们都出去候着”。
“师傅!”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众人走后,仅剩一位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跪在老者床前。
少年星眸含泪,双唇无色,身体因为抽泣不断颤抖。
“不要难过,我这病迟早有这么一天,身外之事早已放下,只是……”老者的声音越发无力,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无力沉吟道“只是放心不下你呀。”
“师傅……”少年控制不住情绪,握拳撑地,泪如雨下。
老者望着房顶,惋惜轻叹“你天资过人,这般年纪便得我真传。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师傅,徒儿明白!”少年止住哽咽,坚定的回道。
老者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面色也变得安详起来。道“凭你的聪慧,或许是我多虑了。你拂耳过来,有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少年赶紧起身上前贴耳,老者低声诉说“其实你的本名叫……”又猛地咳嗽了两声,瞪大了眼睛,用尽最后力气嘶喊“这个名字,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否则那黑暗中人必然……”
老者声音戛然而止。“师傅!”白衣少年失身痛哭,哭喊声引得门外众人推门而入。
就在刚才,众人被老庄主避之门外。十来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围绕一位五六十岁方脸浓眉,身材健壮的老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人道“师叔,您看这师傅把我们全都赶了出来,唯独留下十七,该不会要把庄主之位传之于他吧。”
另一人与之争论“不可能,十七虽然深得师傅真传,可他年纪太小。若传出去,他人岂不笑我神剑山庄无人,让个娃娃当掌门!师傅不会不顾门派脸面做出如此决定。”
又一人加入讨论“可他十七,现在一个人在里面,师傅又神志不清,谁知道会不会生变。”
众人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老者没有发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众人,若有所思。
“胡说什么呢!”一位少女的娇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师弟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只见那少女柳眉大眼,殷桃小嘴,白皙的皮肤被气得双腮涨红。
“师傅!”众人听见十七喊声,推门而入,一齐跪倒痛哭大喊。
十七起身,白衣飘飘,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他走到老者面前,低头安慰道“师叔节哀,师傅交代让我等以后好生辅佐师叔,光大神剑山庄。”
老者一丝惊喜从脸上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藏起。
十七似有所察觉,声音低沉下来,道“师叔,有件事情,此时不知当提不当提。”
老者一个激灵,忙问:“什么事?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十七拱手欠身,恭声道:“并不是师傅遗言,只是前日天师府发来信函,邀请我们江湖人士参加天师大选。您知道,为九州君王效力一直是我的志向,我本该为师傅多守孝几日,再向师叔请辞。可我神剑山庄距离九州实在路途遥远,所以我想等师傅入土之后,便离开赶路。”
老者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道“也好,也好。年轻人就该走出去见见世面,你身负神剑山庄一身绝学,就该让我们神剑山庄的威名传遍九州”。
老者顿了顿,抬高声音道“这样吧,师兄一生节俭,现在他走了,葬礼也一定希望我们从简布置。明日我们就将师兄遗体下葬,后天你就可以出发了。”
十七深深埋头,躬身作揖,强忍泪水,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起来。可那低沉声音还是略显颤抖“遵从师叔安排。”
晚间,冷月正圆,盖过星辉。十七站在曾是师傅授业的练剑房中,看着地上一只只断了的木剑,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低头不语,感慨万千。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渐渐清晰,是一男子头顶斗笠,身披黑袍,面戴一个没有任何孔洞和花纹的白色面具。黑袍之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一阵夜风吹过,黑袍随风飘荡,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颇为神秘。
十七并不惊讶,只是转身淡淡道“您来啦,‘剑奴’叔叔。”
十七见黑袍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应当般,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自懂事起便在神剑山庄生活,除了一柄佩剑,父母再没留给我什么。山庄内我也就只有对您和师傅倾诉心声,可是师傅他……”
说道这里,十七忍不住抽泣起来,哽咽道“以前师傅传我剑法,每每有所突破都会加以称赞,于是我便更加努力,想不到这份努力却使我不得不离开这里。”
黑袍男子仍然动也不动,十七苦笑一声,轻叹道“‘剑奴’叔叔,您从来都是这样,除了深夜指点我剑法,再就是默默站着,也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门外院中,白天那名与众人争吵的少女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屋中的十七,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满是不舍,满是悲伤。可在她眼中,那屋中,从始至终都只是十七一人在幽幽地自言自语而已,旁边并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