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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

六十二

周文和程紫微分别后驾车来到半月湖公园东大门,同学蔡云霞已等在门口。这个幸运女孩已躲过死神,身体正处于稳步康复中。她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上穿一件紫色镶边扎花褂子,下身一条绿色长裙,脚蹬一双白色运动鞋。脸上化有淡妆,不认真看很难知道她是大病在身的人。周文带她进入酒店,先给肖茜打了电话,然后找张桌子坐下来。“毕业证拿到手没有?”周文问蔡云霞。

“拿到了,学校要我补交一篇论文。本来现在可以写,妈妈不让我写——”

“病房里不是写论文的好地方!”周文笑道:“你反正还要休息一段时间,离开医院后再写也不迟。——其实写不写都没关系,让你补交论文那不过是一句必要的闲话。他们恐怕早已把你忘记了,交上去也未必看。”

“我知道,学校只会追缴学费,哪里会追缴论文。”蔡云霞道:“翻翻书,回顾一下知识,顺便消磨时间。”

两人说话间,肖茜快步进门,她送给蔡云霞一捧鲜花,一个很漂亮的意大利产的小手袋,手袋内塞有两万块钱。“云霞,我知道你很优秀,非常了不起。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忘记我,我与文文从小就是好姐妹,不分彼此的。”肖茜讲完抽出张名片双手递给蔡云霞。

“谢谢肖小姐,你能给予拜见的机会,云霞感动莫名。”蔡云霞双手接过名片紧躹一躬。

“不要这样说,肖茜跟你是一样的,都是普通大学生。”肖茜扶蔡云霞坐下,与周文一起点好菜,甩起了手腕笑道:“你们喊我小姐,其实我还是大姐呢!我十五年前就下放劳动了,那时候你们两个都还小——”

“吹牛吹得没有鼻子!”周文白了肖茜一眼向蔡云霞笑道:“她的话不能不信,不能全信,地上的话是实的,天上的话全是浮的!”

“怎么是浮的,你不相信是吧?”肖茜笑道:“我是九岁下放劳动的,我奶奶都感到特别骄傲,说比她下放要早十九年,她是二十八岁下放的。”

“相信,相信,我怎么能不相信你的话呢!我记得很清楚,你下放那天还是你妈妈代表少先队献花的。”周文越发大笑。

“放屁!”肖茜笑道:“徐小花你认识吧?他弟弟叫徐晓鹏,现在海洋公司跑外运。姐弟俩读的是海洋大学,当年她爸爸把腿摔断了,家里除掉债什么都没有。她弟弟那年二十岁,只好休学挣钱供她读书。在饭店端盘子,一个月才三百块钱。我那时做工都拿一千五了,而且只干半天。他姐姐有时饿得顶不住深夜爬起床到食堂垃圾桶中找馒头吃。你看看有多惨!他一个月拿三百块钱还老是受人欺负。有次我们去吃饭,有个女人带条小狗恶意欺凌他,我跟那女人打起来了。饭店老板见她有钱巴结她,让我们滚开,吓唬我们说饭店是菲阿姨开的。菲阿姨当时正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装糊涂,随他乱吹,把我肚子都笑痛了。那傢伙后来知道露了底子,吓得要命!菲阿姨让他拿五万块供徐小花姐弟读书,他照办了,当场拿钱。徐小花渴中得浆,雪中得炭,姐弟俩同时宽松读书,那是很感激我们的!缠住菲阿姨要给我们做义务家教,菲阿姨反对用家教,她认为小孩已经很辛苦,又找个家教来加班,小孩太累了,打不起精神,对学习只有害处,没有好外。再说我们自己的阿姨就是大学生,哪里用得上她。”

谈笑间服务员开始上菜,肖茜,周文都沿习了熊菲的风格,着装在于雅致,吃菜讲究实惠,将自己掩身于茫茫人海之中。因是临时小聚,而且马上就要驾车,三人要了一个炖鳖,一个鳝丝和两盘素菜。要了瓶青岛啤酒做引子边吃边聊,菜上齐后肖茜接着上面的话题笑道:“为抹平徐小花的心理,菲阿姨让她署假带上我和晓妮去农村玩一星期,原则是不准为我们花一分钱。他们家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吃饱就行。一星期后负责送回去,旅费由菲阿姨负担。一般小孩远离亲人去农村可能是有些怕,我们被菲阿姨吹晕了,没有怕的感觉,只是觉得好玩。暑假开始后我和晓妮打点了简单行李,随徐小花一起坐上公共汽车下放劳动。她家共有四间土坯小瓦房,与周围邻居相比环境还算好的,许多人家都是草房。菲阿姨原指望我们到农村去吃吃苦头,偿偿辣味,她打错了主意!徐小花一家人拿我们作上宾迎接。徐晓鹏提前两天赶回家将姐姐的房间认真清理,购置了新蚊帐,新电扇预备我们入住。那时他父亲已基本康复,能下地干点小活儿了。她父母大概从未接待过城里小孩,极度的热情中夹着极度不安,让徐小花贴身照顾我们。因不准为我们花钱,也不许杀鸡宰鸭,徐晓鹏便在田野里,池塘里到外捉泥鳅,捉黄鳝,捉鱼,还有那种小小的糯糯地米虾,你们没见过,非常好吃。晚饭有六七个菜,虽是土菜,吃着很新鲜。饭后还有新鲜西瓜吃,舒服死了,比家里还好。就是洗澡不太方便,她们用的是大木盆,有点笨。洗完澡,捉个凉床坐到池塘边的坝上凉晚风,那种感觉真妙,你们从来没有感受过。

满天星斗照寒山,

一弯明月临江湖。

轻舒羽扇接星斗,

半杯清茶共嫦娥。

黑黑地山影,亮亮地水光,寂寂地夜,那种境界!很有点小神仙的味儿。第二天他们家插秧,因菲阿姨交待我们要干点小活儿,我们便吵着要去插秧。徐小花没办法,去商店买来两双小雨靴让我们穿上。不行,泥巴太深了,一脚踏下去靴子里灌满了泥水,走一步里面‘咕咕咕’地叫个不停,见他们打赤脚我们也打赤脚。农民插秧很有艺术,插得整整齐齐,速度也快。我和晓妮怎么都弄不好,更要命的是蚂蝗虰上了我的小腿。那傢伙里黑乎乎地,软绵绵地,怎么打它都没用。吓得我要命,还是徐小花跑过来帮我拔去了。她用一根细木棍将蚂蝗彻底翻了过来,让它皮里肚外活不成!徐小花不再让我们插秧了,要带我们上山去玩。回家后她穿上塑料凉鞋,背个竹篓踏着溪水向上走。我和晓妮顺着溪边小道东张西望的观山景,一切都那么新鲜,很吸引人的。溪中有些野生面鱼,那种鱼你们没见过,小小的,圆圆的,白白的,胖胖的,味道特别鲜美!很机灵的,见到人便迅速藏到石头底下,你捉不到它。徐小花搬起旁边的石头砸在藏鱼的石头上,鱼被震晕后飘了起来,放进篓子里又活了。我们当时很羡慕她,认为她什么都能干。我们不行,插秧都不会,蚂蝗都欺负我们。她沿途看得很仔细,见溪边有洞便认真看,有的洞放过不问,有的洞伸手去摸,运气好的话能逮个土蛙。土蛙模样似青蛙,但要大很多,皮肤黑黑地,大的有七八两,一斤的都有,小的也有三四两。更为幸运的是我们遇上了一群小绶鸡,小绶鸡笨死了,它长有翅膀,本来可以飞的。可它见到人不是飞,而是拼命地跑,被我们活捉一只。徐小花将小绶鸡反复地看,她可能从未听说过有人活捉小绶鸡的。晚上我们把小绶鸡关进笼子里,吃土蛙,吃面鱼,吃鲜桃。那种桃子你们没见过,很小很小,味道特别香甜,我奶奶就喜欢吃那种桃子。晚上徐晓鹏搞来纱布,制作了两个网兜,让我们第二天去扑小绶鸡。逮那东西要运气,有时一天到晚也找不着它们。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星期,徐小花帮我们整理行李。第二天她妈妈送我们上车时握着我们的手不忍松开,两眼里都是渴望,希望我们今后还能去她家玩。回到家交出的成绩是优秀的,带回六斤土蛙,四斤黄鳝,八只小绶鸡,土货满满的装了一大纸箱,受到了绝对的赞扬。菲阿姨还为我们举办一场很热闹的庆祝宴会,我爷爷奶奶奶都参加了,我还发表了讲话,很骄傲的!

第二年暑假我们还想去玩,菲阿姨不干了,要我们去妈妈厂里做工。月薪一千五,上半天班,也有星期天。一千五百块钱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巨款了,自己挣来的!多有意思。上午做工人,下午做干部,我们也做官了,哈哈哈,现在想起来真好玩。我小时候很烦妈妈,认为她总是给我出麻烦,其实她特别疼我。我们非常喜欢菲阿姨,认为她对我们特别关心爱护,什么事都帮着我们。其实她天天拿鞭子抽我们,哈哈哈,菲阿姨为栽培我们花费了很多很多的心力。菲阿姨把我们吹飘了,眼巴巴地盼着去打工挣钱,激动得觉都睡不着。两小时活没干完就打架了!当时我与晓妮都特别喜欢小伟,没事就逗他玩。上班也把他带去了,小伟才四岁多点儿,我妈妈放心不下,拜托一个有点关系的傢伙照看一下。那个蠢货一跤跌在美梦里,说是我妈妈把他升官了!头都乐晕了。将他的活儿让我们干,将我们的活儿让小伟干。把我都气疯了,痛打了他一顿,赖了我妈妈五千块钱坐上飞机去旅游。

下一个暑假妈妈和卫平小姨不要我们了,把她们搞怕了。菲阿姨带我们到总部做清洁工,待遇是一样的,也是做半天。做清洁工就是说不响,扫地的!其实很舒服。工作就是帮老总们清理办公室,其实他们都不是老总,是各集团,公司派驻总部的联络官,副总都算不上。但这班人学位高,素质好,没人欺负我们,饮料,水果大量供应。在总部做还能赚点外快,我们把废品收集起来自己卖,有时会帮老总们干点小活儿,一个月能赚千把块钱。我和晓妮一般用两小时干完活儿,随后回房间做暑假作业。那时我们在总部有个房间,两人共用就是了。吃完午饭好好睡一觉,起床后到街上到处乱逛。去我家玩的时候多,我爷爷奶奶都退休了,很希望我们回家玩。

在总部混了几年,进入初中后暑假到王维阿姨厂里做普工。工作是看仪表,抄数据,清理工作间卫生,帮老工人提开水。工作很清闲,也很干净,但没有在总部那样自由了,每天得上八小时班,不能到外乱跑。但收入高了很多,工资加奖金能拿到五千块钱。自那以后我们外出旅游的费用自理,菲阿姨不再给钱了。我与晓妮特别喜欢王维阿姨,在她身边整整呆过六个暑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待我们特别细心,那时候我们总是缺钱花,做工的钱全丢在路上了,零花钱每月只有一百五,不够用。她每年春节给菲阿姨拜年时总会给我们一个小红包,一千块钱,说是年终奖。那一千块钱对于我们非常重要,春节期间可以到处逛逛。在她身边吃得也好,她对生活质量的要求非常高,和秘书两人吃小灶,我们去后四个人吃。菜虽不多,非常精致,很少吃到重复的菜。总部不行,总部官员吃同样的伙食,菲阿姨也是一样的。大桶的饭,大盆的菜,自己去弄,吃不完还得罚款。进入高中后我们脱离了车间,参与集团管理,那就不轻松了,有时晚上还得加班。自那以后我与晓妮正式投入工作,再也没有时间出去旅游了。

我与晓妮自小学三年级开始外出旅游,每年都要出去逛半个月,一直逛到初中毕业。有名的大城市都逛到了,名山大川也逛了些。初中时还去过我曾祖母的家乡,那是无意中去的。我们去哪里玩那是绝对自由的,大人不管不问,当时我爷爷看过我们的旅行路线图,告诉我曾祖母的家乡就在这条线上。要是我能顺道为曾祖母扫墓,老人家在天堂里看见了!那也不知有多高兴。我被爷爷吹晕了,答应去扫墓。‘那不容易,那边还有位老太太,你见她是要磕头的,你不喜欢磕头,不去了。’我爷爷说的老太太是他的四舅母,也是养母。我奶奶,妈妈都极希望我能去扫墓,以慰曾祖母在天之灵,在一旁扇风点火。那么多人拉网,一个小孩子哪里跑得掉,我被他们捉住了。他们越说难我越是要去,磕头就磕头嘛,磕头有什么了不起。我爷爷共有两个舅舅,两个姨妈,四家共有七十多人。不过那时他的长辈中除掉这位老太太已经没有人了,表兄弟姐妹还有八人。我爷爷见我确定去高兴得发晕,置办了四大行李箱礼品让我带过去。这边由他亲自送上火车,站台工作人员,乘务员都积极配合。上车后我与晓妮都有些不安,这么多行李!要是一时找不着门有多麻烦。车刚进站,早有人举着‘迎接肖茜,章晓妮同学’的牌子在车厢边乱晃。列车长带着乘务员帮我们把行李弄下车,四个小伙子跑步过来接住了。不费一点力!我们高兴坏了,同他们攀起了亲戚。三个表兄,一个表侄,我都是姑姑了!出站后我表姐——就是那位老太太的曾孙女,等在那里迎接我们。她的坐车是奔驰,车头上还贴有双喜字。那时她都三十多岁了。是她们家族集团的董事长。旗下有房产,服装,鞋业三大总公司,资产数亿元。整个大家族到她那一代仅出她一个大学生,学费是我爷爷负担的。毕业后我爷爷托关系安排她进县政府工作,家族企业启动后,她辞职下海。开始时由我妈妈拿钱为她办了一家小服装厂,一家小鞋厂,专做出口生意,我有个烂舅妈为她做销售。赚了些钱我妈妈筹资帮她办起了地产公司,地产公司是在高调中成立的。经济方面由我妈妈支撑着,建筑方面是韩阿姨调人去做的。韩阿姨给予了她们全力支持,抽调人才为她们做策划。房产公司赚了大钱拉动了鞋业和服装。

我们去那里不过是顺道为曾祖母扫墓,再也料不到她们会超规格的接待。轿车距她们家应该还有一里路,鞭炮声早已隆隆响起,一百万响鞭炮!礼遇之隆我与晓妮从未遇到过。别墅门前两边排列着男男女女,高矮不一的七十多人,一派节日盛装。整幢别墅所有门上都贴有新对联,窗户上贴着双喜字,窗花都贴满了。表姐牵着我的手将列队的人一一作了介绍,我在那里辈份还算高的,都有人喊我姑奶奶了!老太太八十九岁,身体瘦瘦的,精神很好,只是耳朵很背了,跟她讲话必须贴着她的耳朵大声说。走到老太太身边,表姐笑劝我:‘不用磕头了,现在农村没有这些规矩了。’可老太太身边一个人抱床草席,一个人抱着毛毯,瞎子都知道那是为我们磕头作准备的。在毛毯上跪一下没有什么,我和晓妮都跪下了。不过只磕了一个头,过后老太太就把我抱住了。那是不能挣扎的,把老太太摔倒了可不是玩儿的。我和晓妮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喜不自禁,搂着我慢慢走,大家围随着我们进入客厅。客厅非常大,整个家族人坐进去仍显宽敞。我和晓妮洗好澡后就开始吃饭,菜很多的,大圆桌上盘子上迭盘子,有不少野味。宴会拖了四个多小时,大家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划拳的,卖剪刀的,各种游戏都有。宴会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大家拥到门外放焰火,两千多块钱焰火!放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早上表姐陪同我们上山为曾祖母扫墓。他们整个家族大人小孩一个不少的都去了,老太太是用藤椅抬上山的。墓地上面干干净净,他们家族安排有专人清扫,我们不过是循例磕头罢了。墓地隐在一片苍松翠柏中,有几株雪松做风景。祭台与墓墙都是大理石铺就的,墓门两旁有石狮拱卫。两边墓墙上嵌有四块石碑,她生前的部队,省,市政府,家族分别为她竖了碑。磕头是按着辈份,年龄的顺序一拨一拨的,我和晓妮陪着老太太先跪下去,表姐扶着老太太,老太太磕头特别认真!磕完头后集体又默哀过一阵,随后才散在墓地周围到处看看。曾祖母不虚她一生,在世时同如林的强手搏斗,击垮了无数强敌。死后荫庇后代,族人礼敬,世人景仰。

由于老太太不舍得放我走,我们在那里整整玩了一星期。宴会一场接一场 ,能找到的野味恐怕都找尽了。走时老太太搂着我不放,把我眼泪都哭出来了...........。”

肖茜的高谈阔论,周文,蔡云霞的阵阵笑声吸住了不远处三桌客人的目光,那是一群富豪带着保镖在此聚会。他们仅是断断续续地听到肖茜在吹嘘打工,没有认真听,更没有将肖茜的话连贯起来。他们认为天下除掉自己都是穷人。认为肖茜她们是一群依靠打工助学的学生妹。富豪们聚会时都喜欢寻剌激,猎艳出风头,相互卖弄自己的手段。其中有个叫做王德仁的地产商盯上了周文,周文自幼学习书画,虽未成器,但那种静如处子的神态在滚滚江尘中很能招人眼目。她长得好,着装极为雅致,在酒店的大堂上显得格外另类。王德仁是高知出身,虽在风月场中打滚,不时与辣妹,热妹苟合。但心里还是讲究品味的,因此不时拿眼睛瞄周文。富豪们看出了苗头,击掌怂恿,拭目以待王老板的手段!王老板既想消遣别人,也想卖弄自己,不禁豪气冲天。“不算什么,不就是一个学生妹嘛!”他从包里拿出五千块钱,他自信满满,认为五千块钱是笔不小的财富,足可扫平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任何事,任何人。毫不掩饰的赤手拿着钱来到周文桌边,把钱放到周文面前。他的无耻和愚蠢震呆了三个女孩儿,但周文,肖茜自幼在社会上磨练,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单掌穿墙的硬功确保了她们能处变不惊,满面笑容的肖茜瞄了王德仁一眼,随即招呼蔡云霞道:“不要发呆,一心无挂碍,天地都是佛,吃好你的饭。”周文拿过餐巾纸将钱扫到桌下,用两根指头敲着桌子要肖茜“继续说,继续说!”见蔡云霞神态不安笑着安慰道:“没有事的,不过是只翻边的王八罢了,不用睬他!安心吃你的饭。”王德仁明知周文在骂他,但金钱已混乱了他的视线,不知大祸即将临头。没有理会周文这一连串的直白警告,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傲慢,不容易搞到手。弯腰捡起钱,站在那里看了周文不短时间。周文的傲慢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一定要把她搞到手,让她见识见识王德仁是何方神圣!王德仁回到桌边再次拿出五千块钱,有一万块钱足可让何仙姑脱衣解带。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离开肖茜便低声向周文道:“好想把这个土鳖虫打一顿!怎么说我们也是大学生。”

“这种东西!用我们农村人的话说剥他无皮,杀他无血。你刚才不是说蚂蝗嘛,他就是蚂蝗!打他一点意义都没有。”周文摇头小声道:“只要没打死,他都会到处乱吹,我吃了某某小姐的粉拳,你能把他打死吗?”

“粉拳!我要让他噎得翻白眼,透不过气来,看他怎么吹!”

“算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是垃圾!何必弄脏了手。”

当时在酒店用餐的有些人以耻为荣,以耻为乐,为无耻鼓勇助兴。但大多数人仍恪守着道德底线,对法学家的“圣言”保持沉默,不愿去干欺天害理的事。但他们只能入乡随俗,闲站岸边看河涨水落。王德仁的无耻聚集了众人的目光,众人打起精神看热闹。周文努力控制着怒火。再次用餐巾纸将钱扫落到地上,再次敲桌子让肖茜“继续说。”面对声色一点不动的周文,王德仁有些泄气了,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而她看都不看,要搞这个女孩子到手不是一点儿钱。王德仁看了周文一会,有心罢手,弯腰捡起钱。起身时发现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一个个笑容怪怪的,有些人还伸舌头做鬼脸,杀脖子摸屁股。这就涉及到面子问题了。王德仁已经没有退路,无论花多少钱都必须把这个女孩搞到手。他一咬牙,倒空包底,将五万块钱现金全部拿出来。他这种无休止的公开羞辱终于引爆了周文的怒火,她转脸笑问王德仁道:“你要干吗呢?”

“非常仰慕小姐高雅,想请小姐喝杯酒。”王德仁长舒一口气,虽然丢了五万块钱,面子总算保住了。

“想喝酒不是什么难事。”周文笑指着蔡云霞道:“我这位同学身体不是很好,目前还住在医院里,你把这点点钱捐给她可以吗?”王德仁迟疑了,五万块钱还是点点钱,捐出去!那她要多少钱?如果五万块钱仅是陪她喝几杯酒,打情骂俏的说几句话,那就太划不来了。周文见他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便大笑道:“这么点点钱还舍不得吗?你不会是捡垃圾的吧?”

周文的声音很响亮,钱又在她面前,王德仁明知自己趟进了深水,但周文的话已经把他锁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送给女孩子的钱是不宜收回的,纵然白丢这五万块钱也必须保全面子。因此他虽力不从心仍强打精神笑道:“我不是捡垃圾的,只要小姐高兴——”

“谢谢!”周文转身拿起钱递给蔡云霞。

“文文,这钱不能要,收下会有麻烦,”蔡云霞已知干戈就在眼前,她不知道肖茜的底细,不禁满面都是紧张。

“这能关你什么事?”肖茜笑着接过钱,塞进蔡云霞的手袋,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一心无挂碍,天地都是佛。佛还收入家的香火钱,人家好意敬你,你怎么能拂人家的敬意呢?况且你正是要钱用的时候。”

“没事,安下心来。”周文摇摇头轻声安慰着蔡云霞,待她精神安定后,拿过两只一次性塑料杯,一只杯子倒了点啤酒,一只杯子挟了点菜,将两只杯子放在地上对王德仁道:“你就蹲在地上吃吧。”

由于戏剧进入高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这个结果对于王德仁来说太可怕了。白丢五万块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不打折扣的当作狗一样看待!如果王德仁能冷静下来不难意识到周文一个女孩子,如此当众折辱他必然留有很大的余地。一笑了之,挥手而云,不过是白赔五万块钱而已,也不算颜面尽失。但他是个习惯淌顺风船的人,礁岩处自有灯塔引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撞上暗礁。王德仁羞恼成怒,抬起胳膊就抽周文的耳光:“你这块臭婊子——”王德仁架势尚未拉开,手碗早被折断,周文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抓起地上的塑料杯向他嘴里塞。见王德仁被打,他的保镖,朋友们急扑过来。

肖茜见一下子拥过来一大帮人,起身对周文道:“你照顾云霞,我来收拾这帮土鳖虫!”说完离席而去。

周文握住蔡云霞的手。见她身子微微发颤,用手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不用害怕,这几个小流氓不算什么。胆子放大点儿,当作电视看。这还是真人秀呢!你很少能看到这种场面。”

“看见了么?有人拿刀子!这是要流血的。”蔡云霞一个大病在身的寒门女孩哪里有胆看热闹,看见有人抽出刀子不禁心惊胆颤。“快去帮肖茜吧——不要管我——肖茜有你厉害么?”

“不用,不用,不用耽心,她比我厉害多了。看嘛,看嘛——精彩节目结束了,可惜,可惜!”肖茜也怕惊了蔡云霞,急步至众流氓背后,从背后打起。富豪们依仗的是钱,保镖们依仗的是力,钱借力势,力仗钱威,故让这帮人敢于横行无忌,他们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别人也会打自己。肖茜深恨这帮流氓,懒怠讲话,一脚一个,踢趴掉几个。她的脚下功夫很厉害,一脚足至骨折,趴下去的人再也爬不起来了。剩下的流氓见肖茜如此身手匆忙拔出刀来,肖茜快速飘身,将流氓们踢得相互撞击。那些尚未倒地的流氓惊得魂飞魄散,怆惶逃离。肖茜的轻功很厉害,五十米冲剌只要六秒多,真要追这群人一个都跑不掉。她懒怠打,住手后仍回到桌边喝酒吃菜。王德仁自出道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咽不下这口气。他与半月湖派出所的所长关系非常密切,便以报警的名义打电话给所长。

肖茜,周文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再也料不到王德仁居然有胆报警,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加菜添酒,边吃边等警察。为消磨时间,肖茜又甩起手腕将刚才的话头重拾起来。“说起过去,有些事真有意思。当时有不少同学喜欢过生日,请全班同学到酒店吃饭。显示父母的宠爱和家庭的财富,很露脸的!我也想过生日。请同学们吃饭露露脸,菲阿姨要我们自己掏钱!哈哈哈!我和晓妮每月零花钱一百五,做工虽赚了些钱还不够旅游用,经常堵在路上拦便车。过一次生日得好几千,倒霉,倒霉,明年不去旅游了,把钱留下来过生日。年年都是这样说,年年都无钱过生日。有同学傻乎乎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过生日,越痛他越揪着不放,气得我瞪大了眼睛。‘没有钱嘛!’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呀?’

‘擦皮鞋的!’

‘在哪里擦啊?’

‘在你头上擦!’气得我要命,两根手指在他头上一推,不敢吭声了,怕挨打。我与晓妮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没人敢于取笑或欺负我们。我们不缺钱,成绩不错, 拳头也硬。有个叫张萍的同学和晓妮关系非常铁,我们的感情也很好。她现在北京读书,已考上硕博连读。挺搞笑的,她把我的话认作真话,肚子都笑痛了。她家有家服装厂,规模不算小了,有七八百人。父母特别宝贝她,在家里说话很有份量。她让父母帮晓妮爸爸安排一份工作,父母一口答应了。她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晓妮,可怜晓妮被她的热心闷住了,哭笑不得,瞪着张萍好半天才搪塞道:‘我们的关系是我们的关系,不要把父母卷进来,那样做不好。’张萍将他的话理解为朋友不想累自己,不愿让纯洁的友谊添杂质。这样的好朋友多难找!张萍更加感动了。铁心要帮晓妮,让父母出面直接同晓妮谈,她父母真的好宠爱她,设家宴邀请我们去做客。由于关系密切,她父母做人也到位,从不因我们无钱而鄙视,接待我们非但热情而且细心,所以我们经常去她家玩。但从不邀她去我们家,菲阿姨告诫我们那样做有许多不便,我与晓妮进大学前从不邀同学去家里。这也造成一堆误会,许多同学都认为我们家寒,接待不起他们。张萍父母是科班出身,很赞赏我们的学习成绩,乐意女儿跟我们一起混。吃饭时张萍父亲主动邀请晓妮爸爸去他厂里工作,很热情的,哈哈哈!底薪暂给四千元,年终还有点奖金,今后看看哪项工作适合他再作调整。这都是近乎亲属的待遇了,对于普通打工者来说条件当然好。晓妮哭笑不得,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她爸爸玩半场麻将,闷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谢谢叔叔,条件的确好,只是我们家与大多数家庭不同,父母非常传统,他们的事我们不敢干预。再说我爸爸有份很不错的工作,抚养我们姐弟绝对没问题。’

张萍爸爸信实了女儿的话,很同情的!‘擦皮鞋这项工作的确不错,是门很好的技术,也很自由。我需要一个稳重扎实的人——’

‘擦皮鞋!’把晓妮都擦楞了,我肚子都笑痛了,现在想起来还好笑。‘我爸爸不是擦皮鞋的,他从来也没有擦过自己的皮鞋。’

张萍爸爸这才意识到女儿传言有误,一脸尴尬地笑问晓妮:‘你爸爸到底干什么好工作,能告诉我么?’

‘我仅知道他经常去一些公司,具体干什么工作真的不知道。不过收入可以,我们从不缺钱,只要是合理要求父母都会及时满足。’

我们三人的高考成绩都不错,晓妮是理科第一名。当时汽车交易中心已投下四个亿,我与晓妮参于筹办,精力全放在单位上,顾不上高考成绩。同学们见我们来去匆匆,以为在外面拼命打工挣学费。填报志愿时,汽车交易中心即将开业,等着我们到岗。我们填了本市大学,张萍不知内情,非常惋惜,一脸诚恳地邀请我们去北京。‘跑北京不要钱啦 !你借钱给我啊?’

‘钱的事不用耽心,我来负担!’。我感到特别好笑,同学六年,最少做了五年好朋友,她始终都认为自己是有钱人,格外同情体贴我们,真的好玩。

‘放屁,你拿钱我读书!那我不就是你的陪读了,不就要给你做保姆了?’

‘肖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她感到特别委屈。看着她那副认真地傻劲儿把肚子都笑痛了。或许是我的话提醒了她,时间不长,她父母匆匆驾车赶到学校,接我们去酒店。刚刚坐定,她妈妈便拿出三张银行卡,每张卡上存有十万元。‘真心祝贺你们三姐妹都考出了好成绩,祝愿你们三姐妹早日团聚于北京!,一家人站在那里拼命鼓掌。我们非常感动,张萍真够朋友,可惜我们实在是去不了北京。晓妮发了一阵呆,站起身语气很认真地道:’叔叔阿姨请坐下,对于你们的热情我非常感激,也感谢张萍!实不相瞒,我们两家都不缺钱,我们两人的爸爸都拥有博士学位,收入很丰裕。不要说去北京,去国外读书费用也没问题。只是我们两人家教甚严,我们都有奶奶,父母要求我们留在奶奶身边。’

我们虽然没要张萍的钱,但着实喜爱她,待朋友全心全意,很难得的。大学第一个寒假,张萍一到家就电话邀我们去玩,我们也很想念她,那是位真正的好朋友,不掺一点杂质的。但那时我们非常忙,一直拖到晚上九点多才能勉强脱身。去她家里吃吃饭,吹吹牛,回家时最早也是十一点多,到时坐出租车实在不方便。反正她去北京了,让她知道真相也没关系。另外白微阿姨春节后将要离开汽车交易中心,我们必须担负起实际工作,想瞒也瞒不住了。我们便驾自己的车过去了,张萍父母真的好宠爱她,饿着肚子将晚饭推迟四五个小时,还陪同女儿一起在寒风中等我们!在这方面我父母根本就做不到,朋友去我家,顺眼的讲两句话,不顺眼的点点头。想他们饿着肚子等我们吃饭,陪我们一道去接朋友谈都不要谈。不过也有好处,气氛自由,不用看父母的眼色。另外我父母也忙,我的朋友也多。

我们到达小区门口时,张萍爸爸都被震呆了,晓妮先下车,他匆忙迎上去问道:‘请问章小姐,熊大姐是令堂么?’

‘是的。’晓妮点点头笑道:‘爸爸妈妈让我问候叔叔阿姨,如果有闲,欢迎去寒舍做客。’

‘谢谢,谢谢!’张萍爸爸谢过晓妮,随即迎住我问道:‘殷,肖二位老总玉体康泰吧!’

‘谢谢叔叔阿姨,他们都希望叔叔阿姨有空去寒舍做客。’

张萍爸爸深叹口气:‘这全是张萍误了我,多年来一直屈待二位!其实几位老总我都见过,也知道二位。张萍一再误我,我以为是同名同姓,再也料不到二位是好姐妹 。’

肖茜刚讲到这里,一群警察匆匆进门。王德仁手腕被折断,背部受伤,浑身痛得要命。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外,一心只盼着警察来替他报仇雪恨。对于肖茜的那些话根本就无心去听,以为她是在吹闲闻轶事,心中恨恨不已。见到警察咬牙撑起身,抬起未断的那只手指向三个女孩道:“就是这三个女流氓,骗了我们五万块钱!还把我们人打伤了。”

因是公务,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警察不宜在案发现场同当事人论私交。所长扫了一眼现场不禁皱起了眉头,地上躺着十多个人,几个雪亮的刀子摆在那里!,他冲王德仁点点头,目光移向女孩们,肖茜仍在那里甩着手腕讲故事。所长预感不详,这班女孩不拿正眼看他,明显是有来头的。但王德仁是好朋友,事发在自己地盘上,不能不尽力帮他。所长定定神,带着警察来到周文桌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阴着脸道:“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

周文,肖茜漫不经心地从包里取出身份证放到桌上,蔡云霞就没有她们那样胆壮了,而且身份证还不在身边。“我身份证还在医院里,怎么办啊?”

“你慌个什么嘛!他们又没惊动你。”肖茜阴着脸道:“他们多精明!知道你不能受惊,出了问题他们承担不起责任。”

肖茜这话明显的带有挑衅味儿,所长心里很恼火,皱着眉头恨恨地瞪了一眼肖茜。看看蔡云霞头上的遮阳帽,意识到她很可能是血癌病人,没有吭声。沉着脸拿起了肖茜的身份证,所长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作冰气,心都凉透了。王德仁乱出麻烦!稍有不慎,局长转眼就到。但已沾上了手,想跑也跑不掉,只好尽力稳稳神,重聚热量,凑出了一张笑脸。“实在对不起,扫了各位雅兴,不好意思啊!接到电话,说是发生了一点点经济纠纷,不知能否请小姐们解释一下。”

“你是来执行公务的啊?那太巧了,我正准备找你们呢!免得我费事了。”肖茜怪怪地笑着手指王德仁道:“ 这个匪徒同地上躺的那些土鳖虫全是绑匪,要把我这位同学绑走。我虽然吃了些亏,不知能否算得上是见义勇为,因为我是见他们要绑架自己的同学才帮忙的。只捉住了一半,逃走了一半,希望你们能尽快将那些逃走的绑匪捉拿归案。”

“绑——架!”所长瞪大了眼睛。

“是啊!”肖茜望着所长怪笑道:“你看看现场嘛,这么多匪徒!还带有刀子,不是绑架还是请客啊?”

“可是——他们说和小姐们发生了一点点经济纠纷——”所长迟疑道。

“你的话我不太明白,这个匪徒是捐了一点点钱给我这位身体不好的同学。如果他悔捐,应该去法院起诉,他找你们来干什么呢?”肖茜冷下脸道:“我告诉你,捐款与绑架是两码事,捐款不够绑架无罪的资格!你明白么?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是他自愿捐的么?”

“绑匪就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自己,也可以问问这里所有的人,是他自愿捐的还是有人强迫他捐的!我要告诉你,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绑架案!我要告诉你!我肯定要起诉这群绑匪,还有那些逃走的匪徒。希望你能秉公执法,保全国法,保全自己!——我已报过案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肖茜讲到这里不再理会发呆的所长,从包里拿出相机将整个现场,包括警察在内进行多方位拍照。收起相机后招手让服务员结帐,然后丢下瓷人一般的所长和周文,蔡云霞谈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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