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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十九

年三十这天早晨,两人早早醒来,但寒冷让他们留恋被窝。二人将孩子放在中间,在希望上展开隔河炮仗,你打我一下,我揪你一把,嘻嘻哈哈地玩弄着快乐,叽叽咕咕的说一些趣话。日照东窗,朱丽云拿过表一看,八点多了,匆忙穿衣起床,她得去引火备饭。剩下叶林一个人,没得玩了,穿好内衣,将大衣披在身上,半靠着床,把孩子抱在怀里,拉上被子围着,头一伸一伸地逗孩子说话。一个半月大的孩子当然什么都不懂,不过他对这个朦胧的世界,对这个抱着他的陌生人感到很新奇,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叶林。那双纯洁透明的目光误导了叶林,叶林以为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能领会,同他“啊啊,哦哦”的说个不停。三毛一声不响的进来了,见叶林抱着孩子躺在朱丽云床上,脸上颇为尴尬,纳纳地喊了声“表哥!”,叶林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应了一声道:“三毛,明天我家人客多,你过去帮天忙,好不好?”

“这哪行,三个哭哭鬼!两个大人都不在家,不给饭他们吃呀?过两天我去看看表叔表婶。”三毛笑道。

叶林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小叫驴子了,听后脸色不禁阴沉下来。“你就不能让小叫驴子带一下自己去松散一天吗?你就这么老实!那个小叫驴子值得你这样心疼?他在外面一年四季像个大爷似的喝酒,打麻将还没玩够吗?你以为那几千块钱是他赚来的吗?是你自己赚来的!不是你他给谁提鞋谁都不要——”他的话未完朱丽云端个火钵进来了,瞄了叶林一眼,将火钵放进火桶,一边找孩子的衣服烘烤一边笑着招呼三毛坐。三毛没有坐,伸手从袋中七抠八抠的抠出一卷钱,上面还有个红纸条卷着,递给朱丽云道:“这点钱给宝宝压岁。”叶林见是百元钞,重咳一声,朱丽云扭过头见他在使眼色,没有理会,仍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钱。两个女人站在那里闲扯过几句三毛便告辞走了。

“我懂你那意思,可你不知道三毛,她很要强!可怜家里太穷了,事事用心。用你骗黄学泰的话说送礼是人情,收礼也是人情。我收下她的钱,等会送给她的孩子,礼尚往来,这是一种尊重,三毛会很高兴。三毛心地特别纯洁,不要伤害她。”

“噢!”叶林边穿衣服边笑道:“想不到你们俩还这样知心,也算难得了。”

“我告诉你,不要小瞧了三毛。她虽手中无钱,见人低三分,实际上她是个外圆内方,处事有道的人。帮她一点忙,她不会忘记你。”

“我也要告诉你!你们俩好归好,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答应小叫驴子去我那里了。答应也是白答应,要磕头你磕五个我磕十个,今年就是我祖父从坟里爬出来我都不会再要他。去年他的事全是小龙在做,我让家玉去给小龙跑腿正是因为他。”

朱丽云听后一时呆住了,转眼换上满脸笑容。“我求个情,再给他一年时间,三毛家里刚刚活泛点——”不待她往下说叶林早拔脚走了,朱丽云跟了几步,喊他吃早饭也不应。上午十点多,朱丽云抱着孩子来到叶家。叶林躺在床上看书,见她进门仍声色未动的躺在那里。朱丽云笑嬉嬉地在他脸上拍了一掌,把孩子塞给他,从他手上拿过书看,叶林抱过孩子心中的不快就自然消散了,抓过孩子的小手又亲又吻的。朱丽云见他高兴了,将书丢在一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脸贴脸的笑道:“给毛毛取个名字吧?”

“就叫贤云吧。”叶林随口答道。

听他说出这两个字,朱丽云心里非常高兴,可嘴上却说:“这不是女孩名嘛?”

“那就当丫头养嘛!”叶林仍自顾自的逗孩子玩。“女孩有什么不好?你自己不就是女孩!”

“叶林,这是毛毛过第一个年,我不想委屈他,我们三人一起守岁吧!”朱丽云道:“我已同黄家宝讲好了,我回娘家过年,他去父母那里。”

“那好,那好,那好!这话我早就想说,不好意思开口,怕让你为难。”叶林闻言大喜,把孩子高高举起,哈哈大笑,情不自禁的回头在朱丽云脸上亲过一口。“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丽云。”

朱丽云见他兴致如此高涨,抱着他的头,用撒娇地语气道:“我不要你谢我,但要向你讨一个情,你准不准?”

“还是为那个小叫驴子?”叶林顿时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叶林!刚才去三毛家,把你的话跟她讲了,三毛呆在那里瓷人一般,她没哭我都要掉泪了。那个一贫如洗的家,那三个年幼无知的孩子,那个聪明的小丫头!谁人能不发闷?”朱丽云叹道:“要是我没跟你讲那些话,你要不要他与我无关。现在我一搬嘴,责任全落在我身上,我毁了那几个孩子!叶林,求求你准我这个情,让我心安。”

“你别尽拿软刀子戳我,有些事不是我能办到的。工地上的事全是银河,长海他们管,这事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把他们找来,你跟他们当面说,只要他们愿意收我没意见。”叶林起身下床让小狗子去把银河,长海找来,功夫不大两人都来了,叶林开门见山的道:“丽云向我求情,让小叫驴子明年继续干施工队长,工地上的事都是你们管,你们看着办。能方便,能照顾的要尽量帮她,不同意也要给她一句话。”

两人一听就知道叶林不要小叫驴子了,只是不好硬回朱丽云,找他们来做个挡箭牌。两人一会哭一会笑,先是愁眉苦脸的说了一大堆对不起朱丽云的话,接着望不到头的排列起小叫驴子的种种不是。“这事真的得罪了大妹妹,他在工地上不做事也还罢了,光捣蛋,唱反腔,你让他上山他要下河,你让他捉鸡他偏要撵鹅。别的施工队长跟着学,我们的工作没法做。工效抓不起来,甲方罚款,工人收入降低,拖累公司信誉,韩秘书天天骂我们。”二人走后叶林见朱丽云站在那里发呆便笑道:“不要发闷了,你如果一心要拉三毛,我帮你了却这心愿。你去同三毛商量,给她两项选择,一是送她五万块钱,她把这笔钱存起来,供孩子们今后读书用。如果钱不够,只要我有能力,今后仍然帮助她。那两间烂屋,待松山这条路修好后便将它推倒,帮她盖五间新砖瓦房。这样一来三毛有新房住,孩子有书读,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那个小叫驴子生死由他去,有什么好恋的。二是帮人家看店,吃住穿我全包,工资跟着施工队长走。这比小叫驴子在那里混也不知要强多少,钱能抓在自己手里,生活比县长都好。闷在家里有什么好,出去见见世面,学点东西。”

“那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让她心里宽慰些,舒舒服服地过个年。三毛很要强,儿女心也重,为三个孩子的前途日夜忧心,我很同情她。”朱丽云笑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那个小妖精!考试成绩双科满分,学费全免了,厉害吧!”

“那孩子不是还很小嘛?”

“我早说过,叶岭村不出人才就罢,要出就出在她身上。”

“小时聪明大时未必聪明,我们小学同学中有个叫王八斤的你还记得吗?他三年级就考过双科满分,初中都没考取。”叶林笑道:“你现在这样高兴,到时小叫驴子说我睡了他老婆,而你也就肯定相信。”

“不会的,我已经想明白了,你爱我是真心真意的。所有关心我的人都得到了十倍、百倍的好处,不是真心爱我,你不会这样做。爱情这个东西有点邪,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过去的事错在我,但不要再提了,毕竟是笑话。”

叶林听后哈哈大笑,还呛了一下子,笑过后道:“你告诉三毛,不要小叫驴子并非因为他在背后讲我的坏话。干施工队长不是那么容易,必须懂技术,有魄力才行。他的工作实际上是小龙再干,小龙今年要去新工区任施工总指挥,工作非常忙,照顾不了他。”朱丽云听后点点头,叶林追着她的背影道:“孩子也不要吗?”

“外面有风,很冷的,我一会就来。”时间不长朱丽云就跑得气喘回来了,叶林问她三毛怎么说。“替人看店——三毛一听就笑了,转而又唉声叹气,舍不下孩子们!”

“有空告诉她,是到朋友家帮忙,就是你说的那个熊卫平家里。姐妹俩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环境很宽松,有急事可以回家。目光要放远一点,孩子迟早都得分开。”

朱丽云在叶家用过午餐,把孩子交给叶林,自己系上围裙择菜、切菜、炒菜、俨然于家庭主妇。叶林父亲对此很是纠结,把人家村长的儿媳就这样光天化日的强霸在家里!这不是明摆着恶霸一方,欺压乡邻嘛!这个长得一表人才,也确有真本事的坏种!但老头儿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十几个孩子都是依靠着这个天打五雷劈的坏种在读书。得罪了他那些可怜的孩子就读不成书了,这个倒霉的叶岭村现在一点收入都没有。孙儿孙女们有书读就是老头儿的期望,看到孩子们背着书包跑来跑去老头儿心里就很慰贴。如果偶尔获得一点小钱,老头儿会在村口小店里买少少的一点糖果,待孩子们放学后散发给他们,实际上是在散发着他心中的快乐。朱丽云明明白白是个婊子,但老头儿不敢得罪她,只有这个婊子在家里才能听到那个坏种的笑声。她不在家他连睡觉都不回来,这个只顾婊子不要父母的蓄牲!尽管老头儿心里痛恨叶林,但不敢给他颜色看,惹恼了他不回家伢们就没得书读了。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叹闷气,实在闷不过便躲进房间里抽旱烟。叶林母亲则不然,她认为朱丽云本来就是自己的儿媳,是老黄家欺负老叶家将她抢走了。所以她与朱丽云相处满脸都是慈祥,心里也很自豪,我儿子就是有本事,一脚就踢倒了黄家的大门。半下午叶林把孩子交给母亲,自己写了对联随即贴好,然后陪同父亲去上祖坟山。叶母很喜欢这个寄养在别人家的孙子,只要有机会都想抱一会儿。他是一个带着财神出世的孩子,自出世那天起就生活在糖罐里,叶岭村无人能比。所以只要孩子在手里老太太就会不停地摇他,亲他,尽力灌输着自己的亲情。

叶林回到家时饭菜已备好,年饭前先祭祖,大家排队磕了头。接着放响鞭炮,拉开饭桌过大年!穷也好,富也好,愁也好,乐也好这一刻大家都满面笑容,喜气洋洋。叶林五兄弟早已分开过日子;现在能吃饭的只有四个人,所以菜不多。荤菜多半都是叶林带回来的,一个牛肉火锅、一盘烧野鸡、一盘腊肉、一盘鳊鱼、剩下的就是豆腐青菜之类。叶林拿出两瓶茅台酒,炭火上来后大家围坐宴饮。山区人无论男女大小见酒都能喝一点,这与偏低的温度及遗传有关。又值除夕这一喜庆时刻,大家当仁不让,举杯相庆。“往常只听人说什么茅台茅台的,也不知是什么琼浆玉液,今天也让我开开眼界。”朱丽云笑着说完“吱”的一口,喝过后连声赞道:“不愧名酒,芬芳味醇!”叶母跟在后面深喝一口,喝过后啧啧嘴道:“这酒是很好,比松山卖的那红芋干子酒味道要好多了,恐怕要好几块吧?”叶林父亲喝过一口瞪了老婆子一眼,“”你只记得那个红芋干子酒!这酒几块钱能买到?最少得十块。我那天在三毛家喝的是什么焦陂酒,小叫驴讲十一块钱一瓶,这瓶子好像比那瓶子还秀气些。“叶林听着父母辩,不禁笑呛了。朱丽云知道叶家父母的话都没沾边,笑问叶林道:“到底多少钱一瓶?”

“四十二。”

“四十二,那也不是很贵。”朱丽云道:“茅台是中国最好的酒,四十二块钱一瓶——应该是找人买的。”

“你发财去,四十二!四十二块钱连个瓶盖子都买不到,一个空瓶子都要卖一两百。找人买钱还不是那么多,买真货罢了。很多人花四百二买得好买到米酒,不少人都买了自来水。”叶林笑道“一些官员请重要客人喝自来水!哈哈哈,实际上那就是别人送的假茅台。”

“四百二啊!”朱丽云望着叶林伸了下舌头。“那我今天也过一回贵族生活了!”

“真要是四百二,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就很不该买。”叶母数落道:“一瓶酒就是一头猪,一头猪要卖到四百二也不知要淌多少汗水,操多少心。别的不说,仅从山上往下背猪草就是上万斤。一天打三十斤猪草,最少也要走二十里地。一瓶酒就等于背上三十斤,走完半个孟姜女哭倒的那个万里长城。回家还要切还要喂,还有很多事。”

“你吃你的不唦!说这些淡话,你每年背了几斤猪草回来?”叶父横了老婆子一眼,心里很是抱怨:又不要你掏钱,喝了白喝,不喝白不喝,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妈说得没错,赚钱很辛苦,不能乱花。”叶林帮母亲解围道:“妈你安心喝,这酒不是花钱买的,是朋友送的,不花钱得来的,我特意带回家让你偿偿鲜。”

“老四就是脾气不好,性格有点犟,其实心里很孝顺,一口好酒都还留着。”母亲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笑向朱丽云道:“丽云,你能喝尽量多喝点,是老叶家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老头儿听后看了老婆子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这是他的痛处。此后他改变了对朱丽云的看法,她算不得婊子。

年夜饭尚未结束,小龙,小虎两夫妻和小豹一起拥进门。桂琴先把孩子抱在怀里,摇晃了几下子,亲上几口。“我们又长一岁了,帅哥快快长大,娶个公主回家,让阿姨攀门高亲。”说完掏出个红包塞进孩子胸前的小兜里。“我们买糖吃。”朱丽云把钱拿出来要还给桂琴。“小虎给过了,又给个什么。”叶林起身笑道:“收下吧,那天他们拿的钱我都没记帐,算是我送给你母子压岁的。现在银河他们的都收了,不要再拉了。——你也用不上背人情,我每年请他们吃饭花的钱都不止这个数。”

初一早上是叶岭村人睡懒觉的好时期,他们已为这一天的生活预备下富有或无忧。叶家启门鞭炮响得最早,叶林必须早早起床,大批的客人马上要到。九点多钟,盛装的工区经理,施工队长们个个满面喜气,手提礼品排队入门。叶林站在门口同众人一一握手,相互“拜年!”让叶林高兴的是那个他憎恨的小叫驴子没有来,而是三毛穿着一身新衣来了。客人到齐后叶林给每人发了包“红塔山”烟,让小狗子从家中搬来两张桌子预备竹战。告诉朱丽云:“注意桌上的茶点,保证大家随时有东西吃。今天是大年初一,菜要丰盛一些。你与三毛两人肯定忙不过来,把桂琴,玉兰喊来,为你帮了忙,也免了她们中午一个人烧饭。”安置好这一切,叶林进入堂屋,五副麻将牌搬上桌子,大戏开台!麻将搅动的“哗啦啦”声,“东风、白板、”的叫声,牌品不好的人捶桌子声;女人们的嬉嬉哈哈声;孩子们的吵闹声;声震四邻;喜气沸腾。中午的菜肴非常丰盛,每张桌子上一个火锅,八块盘子都堆得满满地。但众人都急着玩牌,草草地喝了点酒,吃了点饭,接着竹战,一直拖到下午五点多才散场。众人离去后,落在后面的银河问叶林道:“你去年到底捐了多少钱给乡里?”

“二十万嘛,那天不是跟你们讲过嘛。”

“我也记得是二十万。”银河道:“我有个远房表弟,上两辈子都没来往了,扯起来还有点亲戚的影子。他在我们乡管财务,只收到七万元,余下的钱据说作奖金发了,他只得了两百块钱。昨天大过年的,还跑来攀亲戚,打听你捐了多少。”

“应该不至于,”叶林一听,刚才的喜气化作雪雨,心都冻透了,皱眉摇头道:“十三万!黑这么多钱,路还怎么修呢?白纸黑字写在我这里,他们应该没有这样大的胆。”

“现在还有什么胆不胆的,有钱就是胆,你没见到处都在吹有钱光荣嘛。你这些年都不在家,只记得乡干部很平常,小米粥不敢多喝一碗。情况变了!现在不叫干部叫官员了,做了这一方的官员这一方的地皮就是他的。工作就是刮地皮搞钱,只要有钱油锅里照样下手。这还算好的,有些人还用乡镇名义去银行搞贷款做生意,赚了是他的,亏了挂那里,让老百姓去还。”

“操他妈的!还真的被黄学泰说着了。”叶林紧锁眉头道:“我又不认识这个屌乡长,是黄学泰带他来的。我是想这条路确实要修,你们几家,还有那些施工队长迟早都要盖砖房,路修好了运点材料进来方便些。另外公司准备买几台运土车,年底看看,如果条件许可为你们几人配摩托车——七万元无论如何都修不了路,先把情况核实清楚。”

初二这天大家都到小龙家聚会,参与的人只有叶林和工区经理。因为小龙只有一间半小土屋,半间屋里做了厨房,鸡舍和猪圈。房间里摆有床,衣厨和农具,请一桌客人还得依床而坐,所以施工队长的热情都被谢绝了。但接待和安排非常周密,客人到齐后上菜喝酒。吃完玩牌,除零食外中间还有一道正式茶点,晚上八点多再吃晚饭。这样安排便于大家尽兴吃喝,尽兴玩牌,也不影响休息。玉兰很爱面子,姪女周兴梅在指挥部做了一年饭,为讨好韩青苦练厨艺,学了十几招。现在摆到桌上的菜在叶岭村从未出现过,火锅是老鸡炖板粟。八道冷盘、八道热盘,荤菜上配有红萝卜丝、木耳、荔枝、红枣拼做的各色图案。小龙的饭局后来成为常例,工区经理请叶林吃饭拒接施工队长,因为没有那么多人手下厨,也没有那么多好菜好酒供应。下午四点多,玉兰为客人捧出四道茶点,一盘糖炒糯米小圆子、一盘猪耳朵、一盘苹果片、一盘葧荠片。水果片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叶岭村,虽不值钱但很新鲜,加上这两天大家都在吃肉喝酒,一时变为珍品。大家当仁不让,争抢不休,正在闹得高兴,不想朱丽云的二姨夫勾着腰,缩着头蹭进门来。他是长叶村人,小龙虽然瞧不起他,但新年里来人都是客,便邀他入座。在坐的都是长岭乡的头面人物,叶老总板着脸坐在那里,他哪里敢坐。探着头谢过后语气忐忑的说请朱丽云有事商量。朱丽云心里对这位姨父成见很深,他很能吹泡泡,过去几年总是到处为她做媒赚酒喝。父母被他吹晕了,不断逼婚,害她吃了很多苦。只是这些怨气一直存放在心里,并未撕开面目,因此朱丽云抱着孩子将姨父领回家。晚上朱丽云乐滋滋地告诉叶林道:“我父母让二姨父来接我回家住几天。”

“这样高兴!看样子是要回云的了?”叶林笑道。

“当然要回去了,那是父母嘛!父子无隔宿之仇,世界上只有忤逆子孙,没有不是的父母。父母让人来接,于情于理都该回去。”

“一年四季就相聚这两天,还要回去住几天?”

“这不用你说!”朱丽云斜他一眼笑道。“明天晃一下就回来,你走后再回去住几天。”

“你做月子时他们不伸头,这才几天时间又这么想念女儿?”叶林皱眉道:“你去是你的孝心,也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你。不过我要招呼你一声,不要指望我帮他们一点一滴的忙!以前的事可以不论,那时我穷,他们希望女儿过得好一些。你怀孕时他们凭什么闹?你做月子时他们凭什么不伸头?你去尽管去,凡百事不要牵扯到我。”

“你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没有你地球照样转!”朱丽云笑道:“他们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现在不会提什么要求。私心肯定也有,把血缘拉起来,慢慢缓和关系。血脉连着心,你要做好包容的准备。”

“血脉必须供血,血脉不供血心就会死掉。”

“我们的血脉仅是发生了病变,心并未死。父母接我回家,说明我还在他们心里。”

次日上午,待叶林走后朱丽云收捡了一些礼品,一手抱孩子,一手挽个蓝子回娘家。场面并不尴尬,父母见到她满面欣喜的迎出门。母亲抱过孩子,父亲接过蓝子,弟弟点响一挂两寸长的小鞭炮,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进了门。母亲先在孩子脸上亲过一口,嬉嬉笑道:“这小东西真不丑,像全了叶林,叶林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朱丽云见母亲夸孩子,脸上不无得意地笑道:“哪里像叶林,倒是越长越像我,大家都是这样说。”

“这孩子要真是叶林的,那我这个小外孙就是长岭乡的第二大财主了!”站在一旁的父亲笑道:“叶林一甩手就丢给乡里二十万,自已的儿子最少也有五十万,儿子总比乡长重要嘛!”

母亲一边晃着孩子一边笑问女儿道:“叶林过年给了你多少钱?”

“林林总总的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千块。”朱丽云道:“叶林待我不薄,一个月子礼就是好几千。他捐钱给乡里是修路,公司准备买几台车,不是送给乡长。”

“你要把目光放远点儿,不能太老实了,要为自己,也为孩子办条退路。”父亲笑道:“三千块钱能做什么?还不够孩子今后一年读书的学费。叶林的户口已办进城里,他在那边有女人,脱离叶岭村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他现在这样明明白白的把你霸在家里,黄家不可能再管孩子。孩子今后的抚养费,读书费,保健费,成家费这需要多少钱?几千块钱能管什么用,他身边最少也是几百万——”

“从哪里弄来许多费,这些话是谁告诉你们的?”父亲的话引起了朱丽云的警觉。

“你二姨父认识一个笔刀先生,把你的情况同那位先生谈了。那个先生是个好人!出主意让你向叶林要这些钱,据目前的行情可以要个百把万。要是叶林不给,你可以去法院喊冤,由他来同叶林打官司。”

“你们对现在的法律,法院的情况一点都不懂,是人是鬼都是好人!县太爷坐大堂一锤定音,抱个孩子去喊冤钱就来了,比捡狗屎都容易。”朱丽云道:“我告诉你,起诉叶林向他要一百万,律师费,法院审理费恐怕就得三十万。这笔钱你们现在就得拿,你们到哪里去筹这样一大笔钱?官司输了你们拿什么去还债?我劝你们安安份份的过日子,不要去听外面人瞎调唆!”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你二姨父同笔刀先生也讲过。那个先生真是好人,势力也不小。笔刀费现在不要,给个条子他,拿到钱后给他百分之十五。法院那边由他去讲,他在法院有朋友,我们不用花一分钱。”

朱丽云听后顿感愤怒。“你们就不要听二姨父瞎蒙了!发财没有那么容易,他这是串通那个恶棍借法院来敲诈叶林。官司赢了他能拿到一大笔钱。官司输了他一分钱不用赔。这是空手套白狼在套你们,你们醒醒神不要去跳这个火坑。叶林有那么容易敲诈吗?惹翻了他,他会把官司移到中院去打,他会索要孩子,向你要这个费那个费的,让你交一百万,你交得起吗?就算在县法院,叶林照样能赢官司,随便丢几个钱,院长都想和叶老总攀朋友。那个恶棍能算个什么东西,人家不要现的要欠的?二姨父这个人!不是做晚辈的讲他坏话,连猪狗不如!只顾自己做不要本钱的买卖,拿你们的生死做赌注。官司一旦开打,你们还想在叶岭村住吗?叶林手下那班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哪一个不巴结叶林?就算叶林不讲话,哪一个不故意到朱家头上来踩一脚去讨好他!他们会弄个小孩子来同你打架,然后把你的房子拆掉,你到哪里去讲理?你没有钱谁会理你?”

“这些我也想到了,我去见过那个先生,先生说叶林不敢那样做,那样做他就得去坐牢。他坐牢了还能办个什么公司,没有公司鬼还巴结他!我们拿到了一百万,在长岭乡也算是有钱人了,到时别人就要巴结我们了。”父亲耐心解释道:“那个先生不是平常 人,念了很多书,不但县里、上海、北京都有很多朋友。帮人家打了很多官司,赢了不少。他说打赢官司是稳稳当当的,一百万肯定能赚。”

“我也知道只要听说有钱,就是恶鬼你们照样奉为神灵,我的话再也听不进。他不用花一分钱,官司赢了他赚十五万,输了回家喝茶去,而你们无论官司输赢,都将输得一无所有 ,在叶岭村根本就无法存身。就算官司赢了,叶林必然要把钱存到孩子名下,你们根本就拿不到一分钱。你们必须拿出大批的钱去赔偿律师费和法院审理费,不给钱人家就捉你去坐牢。我要告诉你们,我不可能去同叶林打官司,我没有那么多钱去同他拼官司。我要守住这个孩子,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朱丽去讲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从袋中拿出一千块钱放到桌上,从母亲手中强行抱过孩子。“我劝你们谨言慎行,安份生活。叶林为我怀孕时你们大闹叶家,我做月子时你们不伸头早已怀恨在心。如果你们铁心要同他斗那就斗吧,只是我已为你们磕过一次头,不会再磕第二次。今天我母子给你们磕一个头,从此不进这道门。今后有什么事让人传话给我,能帮的我会尽办。你们这样做根本就不顾我母子的死活,就别说体面了。告诉二姨父,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他,他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外。”朱丽云讲完抱着孩子跪了一跪,起身就走,临出门时又回头道:“再劝你们一句,不要同二姨父来往了,他只顾弄钱,根本就不顾你们的死活。”朱丽云父母原指望在百万元的引诱下女儿会高高兴兴地参与进来,再也料不到她反对得如此决绝,一时呆在那里。待清醒后女儿早已出门,夫妻俩匆忙追上前拦住道:“我们只是和你商量,不同意就算了。既然回家了,总得住两天,免得别人说闲话。”

“你们不要拦了,我已同桂琴约好去她那里吃午饭,这里只要有个风吹草动都有人跑去告诉叶林。一个响动就会招来一帮人,到时我就是磕头都来不及。你们还有什么话,能帮的我会尽办。”

“我想让你弟弟跟叶林后面去搞个施工队长,让他赚几个钱,家里日子真是越来越艰难了!”母亲用衣襟擦了把泪水,语气无奈地道:“小叫驴子都能做,你弟弟总不会比他差吧。”

“不是我不帮,施工队长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必须有技术,懂图纸才行。让小叫驴子做施工队长那是叶林有意帮三毛,他的事都由小龙代做,今年不要他了。你们先找找小龙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我同叶林讲。有句话不该女儿说,只有栽树摘果,没有望树摘果的,别人的果树不要乱砍,今后每年给你们一千块钱,有特殊情况还会帮助,希望你们能安份生活。”朱丽云走在路上越想刚才的事越伤心,父母为了钱将自己的私情到处乱转。按照他们的想法官司赢了钱是他们的,输了不过是赔个女儿,这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父女情份。她抱着孩子慢慢走,由着眼泪往下掉,不想路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姐姐,你怎么了?”朱丽云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桂琴满面疑惑地站在那里,朱丽云一时心慌,刚才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林知道,张着嘴干笑了一会儿,稳稳神道:“真倒霉,遇上一阵鬼风,眼睛被砂子迷了。”

“迷不迷的就不要说了,这大冷天的鬼都躲在坟里,哪里会出来!”桂琴边说边从她手中接过孩子。“遇上这样的父母也没办法!你回来正好,我正准备去接你,免得我跑路了。”

“桂琴,我不想去你那里。”朱丽云皱眉道:“你猜着了,心情是不好,想回去平静一下。眼睛恐怕也红了,不好去见叶林。”

“万万不可,一个人闷在家里哭,让四哥知道了要出大麻烦。我家里人多,你去帮我炒菜,混一混心情就舒展了。我把宝宝抱过去交给四哥,你去玉兰那里洗把脸过来。四哥只顾看孩子,哪会去看你的眼睛。”

朱丽云听后不禁笑起来了。“就按照你这法子去试试,看看灵不灵。——你讲人多,除掉他们还接了哪些人啊?”

“没接什么人,家里菜还有一点,酒都不够喝了,接许多人做什么。准备把月华,凤英,玉兰喊过来凑满一桌,人多热闹些。”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桂琴小声问道:“是不是一万,八千的要?”

“那倒不是,想让我弟弟去做施工队长。你想想,关系这么紧张,叶林会要吗?”

“你父母心太急了,应该先铺路,把关系搞好。做施工队长肯定不行,刚才在开会,对施工队长要求很严格。公司要买车,让你弟弟去学开车应该有把握。这样急功近利!累你受气,也误了你弟弟。”

“就是这个话,在他们看来,公司就是我的,我不顾弟弟,不顾娘家。”

初五这天,叶岭村风传着要修松山这条路,全乡动手,任务按人头摊派。这一消息彻底地闷倒了叶林,银河的话没错,乡财政收到的七万元是材料费,乡长私吞了人力工资,材料费上克扣下一万元作奖金发了。可怜叶林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跪在广场上抽藤条,羞辱,愤怒难当。自己在长岭乡也称得上是个横三竖四的人,这个连鸡巴都算不上的小乡长就有胆量这样公然地耍弄他!在房间里窜了两个来回,叶林清醒了,强龙不斗地头蛇,纠纷一起麻烦一堆。还有许多事等在那里。哪有时间,哪有精力同这些无赖去纠缠。但到底还是气愤难平,闷着头来到黄学泰家,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安慰,一点点合理的解释。黄学泰也正为这事惶惶不安,耽心叶林会找他麻烦,耽心小儿子会因此丢掉拖工队长,见到叶林吞吞吐吐地道:“叶老总,是我对不起你,事前没有跟你讲明白。只是我没料到你对修松山这条路这么热心,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给钱实在是太快了,如能拖一下,我必然会提醒你。现在的乡长化缘其实和过去的和尚化缘是一样的,但庙是和尚的家,有钱他会修。乡长不住在路上,有修路的钱他就能买到一份好差事。想找你讨钱的人很多,有人许我百分之二十的提成让我牵线。我不能骗你的钱,家在这里,儿子靠着你!那几天乡长一直猫在我家,我又不好赶他走!你佛心慈悲,却不知小鬼难缠,给钱实在是太快了!其实他想讨的不过是万把块钱。当时我就料到要出今天的事, 邀乡长到家里来告诉他,这条路必须修,不修的话叶老总不会罢手,到时我在叶岭村住不成。”

叶林这才想起当时急着去见朱丽云,想尽快把两人打发走,便仓促交出了二十万,确实没有给黄学泰说话的机会。见黄学泰惶恐不安便低声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又没有赚到一分钱,我不会怪你。”黄学泰长舒一口气,心中感动不已,望着叶林欲言又止。“有话尽管说,我不怪你。”

“这个乡长在县里很有点根基,他拿出七万来修路已经在割他的肉了。乡政府有明确规定,叶家一门不参加修路,这也算是个交待。你是个福大量大的人,是非曲直长岭人心中有数。反正路也修了,是不是考虑放过他?”

“这事我要想一想,现在不能给你答复。”叶林感到十分憋屈,自己飘荡江湖十余年,竟让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瘪三轻意骗走十三万!现在钱落进了人家的袋里,想弄出来不容易。生了两天闷气,放了两天闷屁,叶林最终打算放下这件事,银行工程需立即去谈,身后上千人浮在那里,要尽快给人家答复。与公司的稳定相比十三万不算什么。黄学泰说的没错,反正路也修了,他抢的实际是老百姓的钱。

但事情还是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撩发了。虽然乡政府明确规定叶氏一门不参加修路,但叶林所在的这个生产小组的小组长于书诚是个读死书,认死理的人,乡政府选择的修路时间也让他感到愤怒。任务派下来他照样分摊给叶家,他自有他的道理,你乡,村长巴结他是想他的钱,怕他的势,老子怕他一个屌!都是一个国家的公民,同在一个村里住,谁比谁高贵?他捐钱是他的钱害了我,大新年里就得去吃冷饭,出苦力。雪天下水,肌肤如刀割,有谁同情老子一下?我无钱的并未连累他,没有向他讨要一分钱。路修好了这些当官的汽车跑来跑去能发财,老子去松山还不如翻山近。小组长直欺大老老板,小猴王吊着大树玩耍,有热闹看了!叶岭人再过一次年,满怀欣悦地等着看好戏。

这正是为老板效力的时候,叶林手下的一班年轻人齐聚叶家,他于书诚算个屁,揎拳掳袖的要打于书诚。叶林脸沉如水,在室内跳来跳去,在背后讲这类话的人肯定不止于书诚一人,白丢许多钱买这样的骂名!打于书诚这事万万做不得,他的话并非无理,背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同情他,且叶老四欺负于书诚也太丢脸。叶林止步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小豹道:“你去告诉书诚,就说叶老四很仰慕他!他想留在家里过年就继续留在家里,有事叶老四担着,叶老四讲话算数。如果去修路,他可以拿双倍的工资,钱由叶老四付给他。小虎,你去告诉银河,立即通知所有在本公司做工的长岭人不得参加修路,否则一律开除!让长海,小龙过来。”可怜叶林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其实算不上有钱人,出个什么风头,捐个什么款,无缘无故的惹下这场闲是非!一直陪伴在叶林身边的朱丽云也在考虑这件事,小虎走后她问叶林道:“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事?”

“等他们过来商量看看 。”

“他们都算不得智谋之士,不过是看你的眼色打打帮手罢了。而且他们年龄不同,性情不一,这事你必须自己拿主意。”

叶林闻言盯住朱丽云:“看来你好像是胸有成竹?”

“你要想清楚,你的未来在省城,不在这里,在家乡大胜等于零。况且你也未必就能斗赢这个乡长,你放屁污染了空气,走路踩死了蚂蚁,保护空气,保护动物是乡长的职责。他有工资拿,没事天天陪着你消磨时间,你陪得起吗?”朱丽云道:“你与黄县长的关系不是很好吗,该用时为什么不用呢?虽然官官相护,大面上他总得顾着。让他出面压一下,把路修好了就行,不要斗这闲气。”

“有道理!过去真是低看了你。”叶林在室内踱了几圈,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花钱买通黄县长。然后当众将这件臭事掀翻,不但要乡长交钱,还要他在仕途上立不住脚。助手们到齐后,叶林作了如此这般的安排。

第二天早上,叶林骑车来到黄县长家,拜年礼是三万元。黄县长很高兴,去年两万,今年三万,明年应该是四万,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养个土佬就等于养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黄县长亲自为他沏茶拿烟,夫人为他做了鸡块面条。这是老舅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叶林受宠若惊,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早餐方罢,县长吩咐夫人道:“无论谁来就说我不在家,与叶经理很少有机会相聚,聊一天!剖剖肝胆。”谁知叶林得陇望蜀,恳请县长去乡下玩一天。“去年大驾光临,适应穷忙在外,至今深感遗憾。很希望县太爷能再次光临,让我将功补过,也让柴门增辉”叶林的话很实在,县长无论到谁家,门头自然升高三丈,光耀村坊,这是县长到过的家!别人自然会刮目相看。不但能为叶家增添一分荣耀,还能保他三分平安。虽然叶林白捡了许多便宜,但他是个暴发户,是棵很有价值的摇钱树。自己也不吃亏,身入土居,体访民情,做一回爱民的好官。所以黄县长欣然应承,为展示他爱民的风采,一切从简,坐着叶林的破摩托车进入了叶岭村。

虽是土居,接待不比酒店差什么。朱丽云、桂琴二位美丽村姑盛妆侍侯。跑前跑后的为县长拿烟递茶。闲谈笑语间镇长、乡长、村长、组长鱼贯入门,土地爷齐聚一堂恭奉城皇爷。这是有预谋的,县长一到小龙骑摩托车去接镇长,小虎骑自行车去接乡长、镇长、到后再接村长、组长、叶林的目标是让乡长当众出丑,丢官而去。他的接待虽然殷勤隆重。但黄县长不以为然,县长怎么可以和村长组长同桌吃饭呢?真是土佬!暴发户也是土佬。只顾卖弄自已,一点规矩都不懂。乡,镇长也持相同看法,认为叶林是在卖弄他与黄县长的关系,但让村长,组长作陪!这太荒唐了。村长组长能算个什么官呢?农民真的很愚蠢,组长也是官!哈哈哈。长们中唯黄学泰一人暗暗耽心叶林这桌客藏有玄机,在坐官员帮不了他一点一滴的忙,他没必要这样劳心费力。菜肴是丰盛的,气氛是友好的,桂琴热情斟酒,叶林殷勤布菜,一副很巴结的范儿。门杯过后,叶林再现他的愚蠢,震呆了在坐官员。他不敬县长敬组长,乾坤倒转。两人干杯后叶林笑道:“于组长,听说你为修路的事对我很有意见,现在有没有胆量当着黄县长的面讲讲呢?我知道你是位受人尊重的大丈夫,应该有这个胆量。”

于书诚早已料到会无好会,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小组长也算不上官,撤掉就算了。现在见叶林抬出黄县长来压他不禁怒火上冲,阴沉着脸气岔岔地道:“老子怕个屌,家里还有三升豆子二升米,谁要谁拿去。你叶老四有钱才是几天的事,刚刚穿鞋上岸就拿起砖头砸打赤脚的!这有点过份。大新年里让人家吃冷饭,出苦力为你修路,不给一分钱!这多少有点像‘胡汉三又回来了’。叶老总!有钱了,虐待乡邻是可以的,但不宜太过份。”

“于组长,请暂息冲天之怒,听叶林禀陈下情。”叶林满面笑容的听完他的话,起身双手抱拳一揖笑道:“叶老四不是胡汉三,我家在这里,父母在这里,我不能不回家过年。虐待乡邻!于组长,你言重了,叶老四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胆量,从来也没有这种想法。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老实说我有些怕你,所以请各位领导来为我们和解。说到为我修路,组长可能看偏了,那是长岭乡的路,是天下人的路。我能走,组长也能走,况且我呆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未必就要这条路。说到新年里让乡亲们吃冷饭,出苦力,不给一分钱,这话说得好,不愧是土地爷,佛心昭然,为民谋利,叶林不胜仰慕!但你可能有误会,是否参加修路你是自由的,所有乡亲们都是自由的!如果你参加修路,肯定有工资拿,而且工资非常高。做得好的话一天能赚三十块钱,这是乡镇企业工人工资的十倍!这样的工资应该不算少——”

“叶老总,你说的是话,不是钱!我一天给你一个亿,我的话跟放屁是一样的!”叶林话音未落,于书诚立马顶了回来。“在叶岭村是村长说话算数,叶老总!你问问黄村长修路是否自由,是否给钱?”

于书诚的话把叶林气楞了,叶林性格强悍,有把好力气,做人也还讲理。纵然落魄时期,别人只会躲他,没有人胆敢这样公开羞辱他。但今天要修理的目标不是于书诚,不能乱了棋局。他也不想为难黄学泰,阴着脸咬牙冷笑道:“这是长岭乡修路,不是叶岭村修路,让我们听听乡长怎么说。乡长!请你当着县长,镇长的面跟于组长解释一下。我为修这条路付出的工资是十二万,实际上如果让我来修有七万就够,我的目的就是让乡亲们赚点钱补贴家用,同时修好这条路。当时我们当着黄村长的面说得很清楚,现在为什么没有工资发?”

乡长原以为叶林给过钱不可能再问了,自已毕竟是他的父母官,再也料不到叶林 会杀个回马枪。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到尿桶里照照自己!但当着镇长,县长的面他不便发泄怒气,领导嘛,必须礼敬三分。只好阴着脸,垂着头闷在那里。黄县长早已明白叶林不是请他吃饭,是借他来当枪使。心中深感愤怒,钱都交出去了,有什么必要为难乡长,还搞得这么张狂!但这事必须按下,如果不闻不问叶林说不定会把事情闹到省里去,因此笑着解围道:“这事我知道,长岭乡太穷了,一块钱要花三个地方。长岭乡的当务之急不是修路,长岭乡小学的校舍急待重建,再穷不能穷孩子嘛,儿童是国家的希望,学生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可怜叶林巴望着花三万块钱买通黄县长,让乡长当众出丑,丢官而去。不想黄县长手一抹,这个抢劫的恶棍竟然变成了爱民的好官,自己反而背上了谋杀儿童的嫌疑。三万块钱不是送给鬼了,这顿饭不是请鬼吃了!无名之火烧得他再也无法忍受,“黄县长,这话在家里说说可以,在坐各位都是叶林的领导,都是叶林的土地老爷,叶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同土地爷,城皇爷讲理。但摆上桌面就不行了,我有确实的证据!长岭乡财政仅收到七万无,还有十三万落于何处?县长忧心长岭乡贫困,本人深感敬佩,但长岭乡是怎么贫困的?我们要扪心自门,不问天理,要问良心。老百姓大新年里吃冷饭,出苦力,赤着双脚在冰水里泡,挣一点点血汗钱。不应该抢劫!”

“拉赞助是要拿一些提成的,不拿点提成就没人愿意跑路了,善事也就没人做了。”黄县长望着暴怒中的叶林不以为然地笑道:“慈善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我们必须发扬,必须支持。”

叶林翻着白眼瞪着黄县长,血冲顶门,一切都不顾了。“黄县长,你大概没有把情况搞清楚,这条路整个工程是由我们公司投资的,这和赞助完全是两码事。我们有明确界定,材料费八万,工资十二万,乡长白纸黑字写在我这里。这是条款,是契约,乡长不同意我不可能给他钱。现在修路的人拿不到工资,这是明显毁约,这笔钱我要收回来。我不是有意得罪各位,拿钱买骂名的事我——”叶林咬牙切齿。“不会干!”

叶林的态度很明朗,要与黄县长做对头。这种事按下了风平浪静,冒出头就是满天风雨。满天风雨下扬州,江山倾覆!黄县长只得为自己办退路,目视镇长,让他搭个台阶。一直站在岸上看河涨的镇长心中很是喜悦,对叶林也是刮目相看。不能小瞧了所有农民,这个农民就有胆设下鸿门宴,搞个五堂公审,破了历史。这个乡长惯于隔山拜佛,有钱送给县长,拿他不当回事,今天总算碰上了硬对头。但身在其间,不能不为黄县长解围,因此向叶林笑道:“叶老总仁心仁德,本人深感敬佩。长岭乡想把这笔钱挪作他用是有可能的,别的想法应该没有。现在既然叶老总不同意,长岭乡必须把钱集中起来用于修路,给老百姓发工资。叶老总不要计较这点小事了!你的工作也很忙。”

“既然镇长发话,叶林敢不奉命!但这需要订一份详细合同,做到公司有帐可查,有权核实。”反正脸皮已经撕破了,叶林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阴着脸向镇长道:“上次担保方是黄村长,但担保无效,拆掉他家的房子也不值十三万。如果镇长愿意担保,事情到此结束。”

虽然一切都按照叶林的要求照办了,但他那种不依不绕,不知进退的行为激怒了县长和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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