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花庭忽作青芜国
“有些茶苦尽甘来，有些茶苦涩沁脾，茶味唯独没有世人口中的淳甜……”将茶又一次放在漏网中过滤，“就像人的一生一样，快乐都是所谓的相对而言，而只有苦难才是真实存在的，茶道亦人生。”慕容灏熙细细想着她话中的用意，不禁微微皱眉，宓芫曦微微一笑，将剩余的茶叶倒掉，只留下最细嫩的几片，“所以，既然人生已经是这般的将人折磨，倒不如世人自己看开，执着只会自伤，取舍后每个人都将只留下最无法舍弃的，那便是要一辈子与之相伴的。”
“执念也并非坏事，有些东西必然要牢牢抓在手中才可以幸福。”慕容灏熙不知道宓芫曦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心中有些不快。
“芫曦的话可能有些大不敬，但是却是芫曦的心里话。”宓芫曦淡然一笑，“皇上，芫曦从小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别人都以为妾身会羡慕，会嫉妒。但是……于芫曦而言，生活是过给自己的，就像握在手中的茶杯，和入口的茶香，都是冷暖自知。”
“那么你要什么样的生活？宫中的日子就是你的追求吗？”慕容灏熙有些不屑。
“妾身只求一生能找一个相知相伴的人，只此一人就够。哪怕就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不是每个女子都爱这金碧辉煌的生活。”宓芫曦低头扬起一抹笑容，却有着苦涩。“皇宫，就像是一个囚牢，它困住的不仅是我们这些女人，还困住了所有的真情，帝王无真爱。”
“放肆……”慕容灏熙突然站起身来。“是谁允许你说这些大不敬的话的？”
“皇上。”宓芫曦缓缓跪下。“能否告诉芫曦真爱是什么？”慕容灏熙冷冷看着宓芫曦，却听她苦笑道：“真爱就是为了她的幸福可以牺牲一切，给她所有，不光是真心还有身体的忠诚。可是那三千佳丽，就算是心存真爱，可是这样的真爱更是害人的利剑啊。”
“你……”慕容灏熙不想再听下去，他不知道宓芫曦到底今天所说这些话得目的是什么，但是听了这些话慕容灏熙本能地想起了沈星璃，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那个自己承诺过一辈子的女子，那个倔强着问自己要自由的女子。
“而……帝王专情便是祸。”宓芫曦一字一句地说完了想说的所有的话，这是她答应过秋在雪的，这也是她作为师姐为沈星璃能做的最多的。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帝王受伤的眼神，心竟然没来由的痛了。
呵呵，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心痛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然，这日之后慕容灏熙并没有把她打入冷宫，更没有要治她的罪，只是再也没有翻过宓芫曦的牌子，却经常宠幸延喜宫偏殿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几日下来尤着那杨美人最为得宠，从小小的八品佳黛竟然成了从六品美人。一时间恩宠无限，宫中传闻四起，每个人都想看着宓芫曦的笑话，毕竟这个一进宫就恩泽无限的女子，看到身边的低位一步步将她逼上死角，不反抗倒是不正常了。
这就是后宫，这就是后宫中的女人，这就是女人间的斗争。
宓芫曦冷笑地看着这些尔虞我诈，不禁又有些酸涩，这些女人，甚至包括自己，都不过是那个男人眼中可有可无的浮萍罢了，宠爱始终不是爱啊。
流萤阁在沈星璃离宫后依然有人专门打扫，宓芫曦只是隔着水榭远远地看着，并不进去，她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愣愣地看上一天到底是在想念沈星璃，还是可以偶尔看到慕容灏熙的背影。她虽然不是宓雪妃那样的无双女子，但是在月桑之中，在江湖之中她也有着她的骄傲。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般对一个人患得患失？
宓芫曦本着习武之人的敏锐意识到有人走向自己，凭着脚步声断定是个女子，她没有回头，等着来人站在自己的身后许久，听她开口道：“既然想见，为何不去见呢？”
宓芫曦慢慢回头，正好对上柳苏月的眼眸，“太妃吉祥。”
“星璃离开的时候托付本宫将你照顾，如今本宫看着，倒是真的明了了几分。”柳苏月微微一笑，“本宫不问你如何和星璃认识的，又为何她要帮你，可是本宫要你知道，这里是大綦王朝的帝都，是帝都中的皇城，而他是整个中州的帝王，他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和如同这宫墙内院的冷漠。所以你永远要记住，情谊于他而言，早已经成为了燕过无声的东西。”
“太妃的意思芫曦明白，只是芫曦有芫曦的不得已，也有芫曦的不得不，所以很多事情就算知道很艰难，就算知道没有结果……就算知道或许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诓人的梦，芫曦也必须去做。”宓芫曦说给柳苏月，也同样说给自己。
柳苏月微微上扬嘴角，轻笑了一下，“呵呵，你和星璃倒是像了几分，都是那么……执着。”话到最后却成了一丝苦涩。“本宫在这个宫中待了尽十五年的时间，先帝在世时，本宫也是荣宠一身，本宫也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可是渐渐地本宫才明白，单纯永远无法生存，后来有了柔嘉，于本宫而言，本宫更不是为了自己的什么而活。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要有一些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些无奈是不是真的值得？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芫曦……没有的选择。”
“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的选择。人们愿意把它归结于命运，可是本宫倒是认为星璃说的一段话，一语中的。”柳苏月看向不远处的流萤阁。“在生命的道路上，每个人都不知道前方将会遇上什么，也许是快乐，也许是悲伤，也许是生存，也许是死亡，人人恐惧以后，却又期待以后，在这之间患得患失。可是未来本就不是人可以选择的，就像是缘分，有些人注定是要和另一些人产生一段匪夷所思的情缘，可是不是所有的轰轰烈烈都有结果，可是我们有时候明知道是伤害却无法选择不爱。”看向宓芫曦，“芫曦，这并不是所谓的命运，这其实就是每个人都要有的取舍，星璃向往自由，但是殊不知天下有多少人又羡慕她的高贵和皇帝给的荣宠？”
宓芫曦微微低下头，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只是她有她的理由，就算是柳苏月可能也不会明白，她悲哀的并不是他的冷落，也并不是他对沈星璃的眷恋，更不是他的再不相见。她只是有些难过，就算是心动，她却没有资格去爱。
宓家的儿女若不是因为彼此倾慕而在一起，根本就得不到幸福，宓雪妃这样，她亦然这样。她进宫本就是目地不纯，她也并不是没有的选择，只是……只是她并不想选择。
“其实这样便是好的，远远的看着，看着他安好，看着他想念，即便就这样远远地，我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我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情，太妃，就像是您也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一抹净地，那里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容侵犯。”宓芫曦淡淡地笑着，仿佛放下了一切，她沐浴在阳光下，将心中的泪水晒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