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2018年圣诞节前夕,作为大西北的城市,今夜老天很配合的下起了大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灯火辉煌分外妖娆。尽管已经凌晨12点多了,可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年轻人们喜悦的程度看起来丝毫不亚于虔诚的基督徒。
看着路上嘻闹的行人,周安默默的把外卖塞进电动车里,然后在人群中快速的穿行。在他看来,身边的欢乐气氛跟自己毫无关系,自己夹在中间很突兀,也很尴尬。
由于要穿过闹市区,而且路面比较滑,尽管周安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送餐时间还是晚了5分钟。取餐的是一个长相一般身材也一般的30岁左右女子,也许是今晚没人邀请她出去游玩,也许是她的更年期提前到了,总而言之,除了一顿指责外,周安还得到了一个差评。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也倒还好,没想到下楼后周安发现停在楼下的电动车竟不翼而飞了。他匆忙跑到保安室问了下,一边抽烟一边玩着手机的保安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
周安叹了口气,走出保安室,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5块钱的七匹狼,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来。看着白色的烟雾,周安的眼眶有点湿润,随即赶紧用袖子擦掉了,生怕别人看到似的,尽管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根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已经足够周安把自己短短的30年经历回忆一遍。作为80后的他,从出生到大学毕业可谓是一帆风顺,虽然小打小闹不断,可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他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父母都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虽然职位不高,但小钱不断。也正是因为家里越来越富裕的关系吧,周安的父亲周雄沾上了赌博这个万恶的东西,家里的存款越来越少,父母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五年前的一个夏天,周安的母亲一个电话把他喊了回去,哭着告诉他,周雄把他们两攒着准备给周雄结婚的钱拿去赌没了,然后自己也觉得没脸回来,就此失踪了。周安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尝试各种方式联络父亲,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父亲的去向。好不容易才把母亲的情绪稳住,谁曾想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一群大热天也穿着黑色西装的凶恶男子,为首的墨镜男从西装外口袋里掏出一张号称周雄欠条的字据,不等周安母子看清便又收了回去。
事情的经过狗血的像70年代的肥皂剧,周雄赌输了就去借高利贷,然后越输越借,越借越输,等到足足欠了高利贷160万后,人家果断扣人了。被人拿住的那一刻,周雄才恍然大悟,但欠债就要还钱,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现在人家拿着他亲笔写下的欠条上门讨债,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事情发展到了最后,周安当机立断,说服母亲卖掉了居住了20多年的房子,又从亲戚朋友那东拼西凑,这把周雄赎了回来。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本奔小康的周家一夜之间变成了无家可归负债累累的的流民。
从此,为了防止父亲复赌,周安辞去了安逸的工作,把父母接到X市,接了三份零工,每天工作18个小时。这么做一是为了尽快赚钱还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自己。现在他最怕的就是每天回到出租屋里面对父亲那可怜又可恨的面孔,以及母亲万念俱灰的眼神。
从小区里慢慢走出来,周安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可是平安夜啊,多么浪漫的日子,而自己不但收到了一个差评,还弄丢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电动车,这不就是老天再跟他开玩笑吗?周安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放声大骂道“这么喜欢玩人怎么不干脆来辆车把我撞死算了?”话音刚落突然刺眼的灯光照的周安睁不开眼,紧接着耳边传来了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以及身边的惊呼,在周安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老子服了。”
“周!安!”一个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把周安吵醒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掩埋在记忆中的面孔,那是一个叫李明辉的中年男子,一名数学老师,也是他从高一一直到高三的班主任。非常尽职尽责的一位好老师,可惜好人没好报,就在周安上大二的时候李老师突发脑溢血,后半辈子基本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看什么看!大清早上课就睡觉?你说你上课睡觉也就罢了,居然还堂而皇之的说起梦话来了,你当学校是你家啊?滚出去站着清醒清醒。”李明辉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周安就是一顿说教。
“我没死?不对啊,就算我没死我也早都大学毕业了。做梦,肯定是做梦,搞不好我已经被撞成植物人了,现在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周安睁大眼睛先是看着李明辉,随后又开始喃喃自语。
“跟我装什么神经病呢?出去凉快去。”李明辉听周安在那神神道道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
“疼疼疼,老师我错了,我这就出去,您别生气啊。”周安看着李明辉貌似有点动怒,赶紧脚底抹油跑到了教室外面挨墙站着。
怎么回事?自己没死!既然能感觉到疼,就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了上来,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高中时代!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站在教室外看着有些破旧的教学楼,听着不知从哪层传出的整齐的读书声,周安诸般思绪涌上心头,下意识的便想伸手进裤兜摸烟,摸了个空后才恍然醒悟,现在是高中时期,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声。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周安的大脑冷静了下来,也许是穿越后遗症,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深秋的风儿过于萧瑟,总之他感觉自己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至于哪里出现了问题,现在也说不上来,但跟穿越这件事本身比起来,其他的应该都不值一提吧。
下课铃响起,伴随着李明辉中气十足的一声“下课”,整个校园仿佛沸腾了起来,看着对面教学楼里的学生疯子似的往外跑,周安不由的想起了高中时候抢着上厕所的痛苦,因为教学楼里是没有厕所的,所以学校里几千号人只能集中去分建于学校南北两个方向的厕所解决生理问题,有限的坑位造就了下课后学生们的疯狂。
李明辉将课本夹在腋下稳步走出教室,瞪了一眼趴在栏杆上怔怔出神的周安,然后一言不吭的从他身边略过。
沉醉于记忆中的周安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左肩,回过神后一个尚带稚气的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咋回事啊,无精打采的,昨晚做春梦了?”
周安将视线放在趴在右手边栏杆上的学生脸上,片刻后关于这个学生的信息从封尘的记忆里被重新提了出来。秦璐,周安高中时期的死党铁哥们,虽然名字些微有点女气,但为人豪爽,用现在流行的名词就是有点直男癌晚期。
“有烟吗?来一根。”记忆中的秦璐身上总会带着一包三块钱的白沙烟。
“我没听错吧?你给我要烟抽?”秦璐吃惊的张大嘴,周安在他的印象中可一直都是烟酒不沾的三好学生,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现在居然问自己要烟抽。
“有就有,没就没,这么惊讶干嘛?”
“有是有,可是……算了,给你吧,都给你得了。”秦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周安的眼神有点深沉,言语中透露着一股看破红尘的沧桑。索性掏出那包皱皱巴巴的白沙整个塞到周安的上衣口袋里,而周安根据烟盒干瘪的程度粗略估计下,里面最多也就三根烟。
刚想掏出来点上一支烟,却马上醒悟过来,在这个年代一个高中生站在教学楼里吞云吐雾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所以他只好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烟草的味道总是能带给他莫名的安心。
完事把烟装进口袋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课桌上摆着高中二年级数学上册。
“高二啊……”周安默默的说了一句。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周安都很沉默,说实话,高中时期的周安除了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外,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其他才能,毕竟这个年代的高中,除了学习,基本上也没别的事可做,什么体育、美术、音乐都统统被学校归类于奇淫巧计,像生理卫生之类的课程,更是被老师们讳莫如深,如同禁忌。
当然,作为成长中的青年,周安理所当然的会有一个甚至好几个暗恋对象,并非他不专一,而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没什么抵抗力,不过单纯的暗恋也并不会酝酿出缠绵悱恻的爱情,顶多成为同学们相互调侃的说辞。现实毕竟不同于时代剧,直到高中毕业,周安也没能和他的暗恋对象说上话,一来自卑心理作祟,二来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契机可以借题发挥。
转眼就到了中午放学,周安骑着除了铃不响其他哪都响的自行车和秦璐一路回家,途中秦璐兴奋的说着什么,周安只是微笑着应付,打心底里觉得秦璐嘴里那些好笑好玩的事情,并不怎么好笑,也没什么好玩。但一想到高中毕业后,秦璐就会搬家,此后十几年间居然再也没有碰过面,现在看着秦璐稚气未脱的面孔,难免倍感亲切。
人到中年,感慨的次数就会变多,诚然自己还不过而立之年,却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家庭的变故,身份的变化,让周安比同龄人多出一丝沧桑,尽管他现在重回高中时代,回到了17岁的躯体,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站在曾经的家门口,周安内心有点坎坷,生怕打开门后里面是陌生的面孔,而自己的梦随之而醒。踌躇不前时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傻小子站门口干嘛呢,还不赶紧进去,我的胃都闻到饭香了。”身穿西装的周雄提着公文包乐呵呵走了过来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而入。周安眼前的父亲此时意气风发,黑亮的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笔挺的西装铮亮的皮鞋处处透漏着沉稳和自信。
屋里久违的陈设也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周安的梦里,现在脚踏实地的置身于此,让周安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120平的房子被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装修风格虽然略显油腻,但放在当下时代,好歹也算是小康家庭标配。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光看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不得不说周安的母亲赵亚楠在厨艺上的造诣很是不凡,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整个人心灰意冷,便很少下厨了。
稍倾,只见赵亚楠端着两碗饭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周安后便喊他去洗手吃饭。周安借机钻进厕所平复了一下心情。再从厕所出来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已经挂在了脸上。
按照惯例,父亲一边吃午饭一边收看午间新闻,嘴里不时的批判几句,母亲则宠溺的不停给周安夹菜。失而复得的温馨让周安几度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还好自己的心态够稳,没让父母看出端倪。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安已经彻底从穿越回来的激动中平复了下来,开始琢磨今后的打算。相比起重生流小说里动不动就建立商业帝国、组建军阀、叱咤娱乐圈、玩转体育界,周安倒觉得就这么平淡的活着也挺好的,要是能阻止父亲染上赌瘾就更好了。不是说他不够上进、淡泊名利,只是见惯了世间丑恶,再次回归便觉得世间美好不外乎平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