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有做掌柜的能力,但没有做掌柜的耐力,不过他还是坚持支应着。他要以酒馆掌柜的身份做掩护,继续干自己的义举。
在酒馆里,不能说遇到的特别事特别多,但时间久了,终究还是有的。
这天傍晚,就发生了一件。
店里客人并不多,张三闲暇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望着酒馆里很久,也不曾离去。张三觉得奇怪,便走出去探问。那中年汉子穿着一身旧灰棉衣,皮肤黝黑,一脸的忠厚,双手粗糙,看样子像个庄稼汉。
那中年男人见掌柜的走了过来,忙转过身,低下头,看样子有些难为情。
张三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那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嗫嚅道:“能……不能——”说着目光移向不远处。
在不远处,墙根底下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独自玩耍。张三问道:“他是你儿子?”
那中年汉子眼睛里蓦然冒出些许自豪的神情,道:“我儿子,七岁了。”说完之后,神情又变得沮丧起来,哀道,“到现在,我儿子还没有吃一口饭,我告诉他,我去买饭,可是我的钱全丢了。”
张三道:“这位大哥,带你儿子进来吧,不要钱。”中年汉子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神情,站着没动,继续道:“别告诉他,这饭是施舍来的。这孩子要强,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我怕他难过。”
张三心想如果他的父母健在,那么父母也该像这位大哥一样疼儿子般疼自己。想到这位父亲对儿子疼爱之情,不禁感动恻然,于是应道:“放心吧,大哥。”
中年男人听罢,脸上才露出少许欢喜激动之色,跑过去,抱起孩童,道:“儿子,我们去吃饭。”
张三去厨房,让梅姐做了两碗鸡蛋面,做好了,又亲自端过来,并道:“不够支应一声,我让厨子在做。”
“够了,够了。”中年汉子连连点头,说着竟流出了眼泪,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抹眼泪。那孩子见了,停下筷子,问道:“爹,你怎么哭了?”中年男人道:“我又想你娘了。”孩子道:“你还想她干什么,她都不要我们了。”中年男人抹了抹眼泪,又道:“不想了,咱们吃饭。”
过了一会儿,父子俩吃完了饭,张三把些钱,递给那中年男人道:“找你钱。”中年男人愣了愣,颤抖着双手接了钱,一时泪水纵横,不知如何。
那男孩也哭了,道:“爹,咱们回家吧,再也不来找她。”他以为父亲又想他娘了。
中年男人抹了抹眼泪,问道:“请问您贵姓?”张三笑道:“姓张名三。”中年男人欲要跪下,张三忙扶住,道:“天黑了,早点找家客店投宿吧。”中年男人点点头道:“我叫牛贵,那——”嗫嚅了片刻,下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张三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用了。”中年男人十分过意不去,道:“这怎么可以!这——”见儿子一直瞪着他,便停止继续说话。
张三微笑着道:“这位大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给兄弟倾诉倾诉吗?”牛贵道:“家丑不可不外扬,说出来太让张老板见笑了。”张三道:“不想说,咱就不说。”牛贵道:“有酒吗?我特别想喝酒。”
张三起身,拿来了一壶酒,两个酒杯,斟满了酒,端起一杯道:“牛大哥,来,咱俩痛痛快快喝两杯。”牛贵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又给自己倒上,一连喝了三杯。三杯下肚,脸就红了,看样子已经有些醉了。
牛贵醉了,说话也不再吞吞吐吐,声高皆亮,道:“张老板,你得给我评评理,孩子她娘凭什么就跟人跑了?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做工,哪里对不住她?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和良子。”说完呜咽起来。
那孩子道:“杨老爷早就相中了娘,他好几次到家里欺负娘,娘没办法才跟着杨老爷。”牛贵一惊,问道:“你怎么不早说?”那孩子道:“是娘不让说怕你生闷气。”
“糊涂啊,糊涂!”牛贵大哭起来,道,“这比杀了我都让我难受啊!”那孩子道:“听娘说,她不答应,杨老爷就弄死我们父子。”牛贵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你娘受这欺辱!”那孩子道:“我也劝娘了,娘就是不听。”
张三道:“看来,嫂子也不是真心跟着杨老爷。你告诉我杨家的地址,我去见见嫂子,看看能不能劝嫂子回心转意。”牛贵一听,拉着孩子一起下跪,又被张三拉住,张三道:“不要这样,等我劝回了嫂子,你们一家人再谢我也不迟。”
牛贵把杨家的地址和妻子的模样细细给张三说了,又道:“她要是铁了心不想回来也就算了,这年头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张三道:“牛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自由分寸。”
送走牛家父子,张三便打了烊。回到房间,收拾一番,便出了门。按照牛贵说的地方,来到一大户人家府门前。
张三腰一抖,上了房顶,沿着屋脊径直来到后院。后院又分几个小院落,因为天尚未太晚,所以几个院落里都还有灯火。
张三从西往东,跳进第一个院落。来到窗下,点破窗纸,向内一窥,立刻起身离开。屋里是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满脸皱纹,丑陋无比。来到第二个院落,房间里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跟牛贵描述的大为不同;又来到第三个院落,吓了一跳,房檐下正站着主仆三个少女,年纪都在十七八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艳动人。这个女子更不像牛贵口中的妻子了。来到第四个院落,同样在屋檐下站着一个人,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发叹。她圆圆的脸蛋儿,微黑的皮肤,星眸樱唇,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美丽动人,娇艳端庄。这个女子的模样跟牛贵说的简直一模一样,看来她就是牛贵的结发妻子了。
张三从黑暗里走出,问道:“你可是牛贵的妻子?”那女子眉头紧蹙,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知道我是牛贵的前妻?”张三道:“你想不想跟你的丈夫和孩子继续生活在一起?”那女子道:“怎么不想?可是,倘若我回到丈夫和孩子身边,杨老爷会放过我们一家人吗?”张三道:“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从此离开这里,远走高飞。”那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张三道:“不为什么,你考虑考虑,明天晚上我再来。”那女子道:“我并不认识你,是牛贵让你来的?”张三道:“你其他什么都不要问,明天晚上我再来听你回话。”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喝醉的老头,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边走边喊:“香云……”那女子挥挥手,让张三赶快走,然后去迎那老头。那老头搂住那女子,嬉笑着一阵狂亲,那女子躲避着,又躲不开,一时受尽凌辱。
张三满腔怒火,心道:“你这个女人是被逼无奈,还是就想着贪图富贵?”他正持怀疑态度时,那女子终于推开了那老头。也许力气大了些,一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张三上前探了探鼻息道:“他只是昏过去了。你——还要考虑吗?”那女子摇摇头,道:“我想现在就离开这里,你带我离开。”张三“嗯”了一声,道:“跟我走吧。”那女子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进到屋里,又跑出来,道:“走吧。”张三道:“我会给你一笔钱。”那女子摇摇头道:“我没有拿杨家的一分钱,我只是拿了它。”
那女子张开手,手里是一块弯月形的玉佩,道:“这是牛贵送给我的。”
张三颔首,抓住那女人的胳膊,俩人上了房顶,一起离开杨家。一出杨家,那女子就跪下了,道:“香云谢恩人相救。”张三扶她起来,道:“快跟我去见你的丈夫和孩子吧。”那女人感激不尽地“嗯”了一声。
回到酒馆,张三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香云睡了,自己在前堂熬了一夜。按照约定,次日一大早,牛贵带着孩子便来了。张三叫香云出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了一番。张三道:“杨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快逃吧。”说完把一个包袱交给牛贵。一家三口,千恩万谢,离开了酒馆。
张三怕杨家派人追赶香云,就早早守在门口。如果有人敢出来追,他可要好好戏弄他们一番。结果等了半天,杨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事情有些反常,于是张三又潜入杨家想看个究竟。就见院子里,杨老爷妻妾三人正在商量事情。
原配妻子,六十来岁的老太太道:“老头子要是死了,你们俩趁早离开杨家,你们甭想拿走杨家一个子!”二姨太,那个半老徐娘,冷哼一声,道:“你想独吞?告诉你,这杨家的财产也有我一分,我拿不到我那一份财产绝不会善罢甘休!”三姨太,十七八岁的美艳女子道:“二姐说得对,老爷不在了,咱们就分家,各奔东西,该拿的一分也不能少!”老太太道:“杨家的全部财产都是我儿子的,你们休想拿走一分!你们要是不知好歹,我立刻让人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三位姨妈再商量什么呢?”恰在这时,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走了过来。张三一看,认得,正是吴家乘龙快婿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