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四叔将纸灰塞进自己那件爱不释手的,唯一的,捡来的,干净点的棉袄兜里,周城西就猜到事情可能并不那么的简单。
一阵夜风刮来,把这间破烂的小屋吹得哗哗哗响。门口火盆里的纸灰被这阵夜风带得满天飞。纸灰在垃圾堆的上空散开,飘落又飘起。像南方的冬雪一样,稀稀零零的一点点又一点点。
四叔将火盆端进来,把门掩上,然后继续说道。
确实事情并没有结束,当我往回走了一段路后,怪事发生了。我清楚的看见,刚才那个孩子,正一瘸一拐的从我前面向我走来。而那个地方,正是那棵核桃树前。我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诶?你……走…得…快……哦。”他用他那来自冥府般的嗓子说道。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咔嚓一声。没错,他的右腿再一次像柴棍一般断掉。他瘫坐在那棵核桃树下。
“帮帮……忙。”他想尴尬地笑一笑,可却不知他那挂着的下巴和裂开的嘴角在笑起来时,十分恐怖,就像几乎裂成两半的西瓜,从他的嘴里都快看到了脑浆。
他缠上我了,我当时心里这样想。他见我站着不动,便自己挣扎着,去扯一旁的树藤。
可是凭他的力量,扯了好几下,怎么也扯不下一条来。把树枝弄得哗啦啦的响。
哗啦啦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树林里,响了良久。我还是决定上去帮他,像之前的那样,用树藤将他的断腿绑在他的那截大腿上。
他道了声谢,便挣扎着爬起来,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一切可能是真的结束了。我为了保险,套出包里的香蜡钱纸,用灯笼点燃,在那棵核桃树前插上,拜了三拜,希望他能真正的离开,也算是献上一点薄礼。
当我站起身来准备要走的时候,他居然又从我的正前方走来了!他笑着和我打招呼:“……你……狗……得……后……快……”。他挥舞着他那只没拿眼睛的左手,一瘸一瘸的向我走来。
咔嚓,他的右腿如约而至的断了。这一次,他直接倒在了我的脚下。一股强烈的腐烂气息扑鼻而来。呛得我差点昏倒,赶紧捂住了口鼻。他举起他那唯一的颗眼睛,看着我,愤恨地说道:“这……么……为什么……扶……我?”
说完自己挣扎着爬起,坐在核桃树下,还没等他开口,我就扯好了树藤,给他绑腿。
我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可得先离开这条路试试。就在他站起身往前走时
“这……里……死……过……人?”他突然发问。
我回头一看,发现那孩子正现在我刚才点的香蜡前面。
“啊……那个……我不知道。”我回答得十分的敷衍。
“哦。”他没有再问,继续向前走去。
见他走后,我赶紧寻找这附近有没有其他可走的地方。可是这荒山密林,除了这条路,其他地方都布满了荆棘,根本没法走。便只好先沿着路,边走边看。说来也奇怪,这次之后走了良久,虽然仍在这条路上走不出去,但却再也没有遇到那个小孩了。我想应该快解脱了吧。
周城西说道:“没有结束,因为他一直跟在你后面。”
当一声,风将掩着的门猛的吹开,屋里的东西,什么报纸,筷子,香,蜡烛,纸钱被吹的满屋乱飞。寒风吹得周城西一个激灵,抬头间忽然看见门外一颗惨白的笑脸人头飘来,吓得他猛打哆嗦,差点叫出声来,带定一看,只不过一张旧报纸而已,不知怎的恍惚间竟看成了人头。
“这门看来得换了,过些天去好好捡一捡,找块好板子来。”四叔说道,随即站起身子,转过去将门再次掩上。两人将屋里收拾了一番后,坐下来继续说。
我越走越觉着不对劲,一是如果结束了,这条路也应该有尽头了,二是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腐烂的气息。之前只有在看到那个孩子时才有这感觉。正如你所说,那东西果然是悄悄的跟在我的身后了。
我回过头去,只见灯笼光线的末处,一颗人头正在我的身后晃悠着,离着我约有二十步的距离。
我寻思着,这鬼莫非也是怨灵?若是怨灵之前为何不取我性命?定思了片刻,我再回头一瞧那人头离我只有十二步的距离了。这速度简直和之前两般模样!不容我多想,赶紧跑起来,若让那东西追上,可小命不保了。
那颗人头在我身后摇摇晃晃,的追着,好家伙,在这阴暗的林间路上,飞得极快。我提着灯笼,一路上磕磕碰碰,不停狂奔,这片邪性的林子里每一棵树木都仿佛是地狱的鬼魅,在观看着我的舍命狂奔。我再往回一看,那颗人头仿佛已经看到胜利一样,嘴角直接裂到了耳根,就像在笑一样。一股腐臭从它嘴里扑到我的后脑勺上,它已经在我背后不远了。
“用……纸……灰……”我在慌乱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个沉重雄厚的声音。“用……纸……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拖得很长。
这林子里就我一个人和一只鬼,莫非是那个鬼在说?离得如此之近,我又无暇回头看。
说实话,我从小到大这种怨灵我是第一次见到。之前虽然遇到过比这更凶煞的怨灵,但在那本《恶灵杂谈》中皆有办法镇住或驱散。
声音?周城西心中产生了疑惑。
那个声音说用纸灰,那么是不是用纸灰就可以驱散他?我当时这想,一转眼我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我虽然有纸有火,等到我弄来纸灰,我早就嗝了个屁的了。
那晚上的风简直冷得刺骨,我在树林里逆风跑着,手脚,脖子几乎快冻僵了,仿佛这风也是有些杀人的心肠一般。
可就在我放弃那个念想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也可能算不上奇迹。还记得之前的那棵野核桃树吗?
嗯,周城西当然记得,怨灵断脚的那棵树:“那里你之前是烧了纸钱的,你就用纸灰将怨灵驱散了。”
对,我抓起地上的纸灰,扬了几把。那纸灰在风里飞舞,仙女散花一样。我傻傻地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林子里的风越来越小,待到尘埃落尽。风停下了。林子回复了平静,皎洁的月光从天上流下来。没有了怨灵,没有了鬼魅。一切都平静了。
我很快走出了林子。
“那个不知怨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周城西坐在那架简陋的木头床边。将有点发霉的棉絮裹在身上御寒,但还是觉得有些冷。
“我后来去了梁家沟,打听了一下。”四叔从一个大木柜子里翻出一床破成条的旧棉絮,仍给周城西。周城西裹在身上。虽然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这是家里唯一一条多余的棉絮了。“早在十年之前,梁家沟里有个九岁的孩子离家出走,后来回家的路上,死在了林子里的野核桃树下。”四叔坐下来继续说道。
“那本什么杂谈是什么?”周城西不停地抖着腿,嘴里呼哧呼哧的。
“那是《怨灵杂谈》,是我第一次去古祠时捡到。里面记载了十八种怨灵的来历与应对方法。不过目前看来至少有十九种了。”四叔站起身来,挎起那个装着香蜡钱纸的黄布包袱,看来是准备出发了。
“我能看看吗?”周城西裹着棉絮,从床上站起来。似乎不想脱下。四叔嫌弃地看着周城西,周城西晶莹的双眼对着四叔眨了眨,仿佛在可怜祈求,合着乖巧的脸蛋,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一样。
“哼,等以后再给你看吧,你这模样可像极了一只小乌龟啊。”四叔笑笑,对这个侄儿可真没抵抗力啊。是周城西这个孩子真的可爱吗?四叔自心问道,也不见得,日久生情,几年的相处,怎么看都会觉得可爱。
裹着两层被子的周城西磕磕碰碰地跟着四叔走出了屋子,转身把屋门关上是,那条破烂的棉絮掉了下来,弯不下腰,便蹲下去捡,又捡不到,便在门口磨蹭。
四叔回头看见周城西这副可爱模样,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