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
“至于是多久,我已经记不得喽,只晓得,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还在上学,还没有大人的腰盘高。
“那时候,是我人生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家里也算是富裕过,也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富二代。
“在我爸还小的时候,我的爷爷在村里包下了两座山头,说是准备种茶树,却因为气候土质原因放弃了,那片地,也就因此荒废,家里人都说他傻。
“后来,爷爷郁郁而终,结果到我爸这一辈儿,家乡规划建设,那两座没什么用的荒山,就为家里带来了一些财富。
“我爸也不安分,拿钱去做生意,一开始只有两家店,结果生意十分红火,后来越做越大,分店能开了几十家。
“那个时候,我啥也不懂,就知道有大房子可以住,有好吃的给我吃,有玩具给我玩,倒是也开心快活。直到……”老周哽咽了一下。
“直到……我妈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后,一切都变了。我爸经常夜不归宿,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头,有一次,他有足足一个月都没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保姆跟我说要回家几天,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家里能吃的东西,我都吃完了,到最后,我饿的,抱着家里的狗粮在那啃,狗都对我有意见了。
“那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了,就去家里的店里找他。
“家里的店有些多,等我找到的时候都已经快半夜了。还好分店的刘阿爷认识我,给我做了一碗炒饭,不然我可能都坚持不到找到我爸了。
“那是啥个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天色非常的黑,路上的店铺,好多都关了门了。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圆,血红血红的,特别的吓人。
“我知道我爸就在这家店,他的车子已经不是之前那辆了,我已经记不得他有钱后换了几辆车,不过他每一辆车,都爱用一个风格的车牌号。28271,那是他和我妈的生日。他是二月初八生的,我妈是七月初一,我记得很清楚。
“店里头亮着光,卷帘门拉着,我凑过去,趴在卷帘门下往里看,只看到两双鞋,还闻到一股子的骚味儿,那骚味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简直就跟童子尿煮鸡蛋放馊了一样的。
“我想要喊我爸,倒是张开嘴又没有喊,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趴在那看着,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看到两双脚朝我走了过来,我赶紧跑到树后头躲了起来。
“门开了,我看到了我爸和一个穿着一身白,特别妖娆的女人在一起,他们依偎告别。我看着特别生气,为我妈感到不值,那个时候,我特别想我妈,想她给我做的炖鸡蛋,烧茄子,想她给我讲的故事。
“过了一分钟,那女的走了,我爸还在店门口,我擦干泪,准备过去找他回家,可是当我把眼泪擦干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我爸的脸色,特别的白,白的吓人,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眼窝乌黑,跟电视里的死人一样!
“我吓懵喽,也不敢过去。他把门关上了,一个人待在店里。远远的,我还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当时,我也不知道咋个想的,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
“那女人是真能走,我不晓得跟她走了多久,只知道脚上早就磨出了泡,都快走不动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她拐进了一个巷子,我就跟了上去。
“那巷子有些黑,路灯特别少,我有些害怕。有些想走了,只是还想着,万一……万一一会儿就跟上了呢?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她,跟上去后又要做啥子。
“忽然,到了一个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就消失了。我也找不到她,只能跟瞎子一样来回乱撞。
“我记得,有一户人门口有一盏路灯,我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可是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家门口趴着一条大狼狗,站起来比我都高。
“本来它在睡觉,我一过去就开始拼命的叫,就跟要吃了我一样。
“我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狼狗离我越来越近,哈喇子流了一地,就在我以为我可能就要被它给吃了的时候,那路灯照着的地上,出现了一条新的影子,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在她的身后,有好几条尾巴在飘着!”
“狐仙的故事,很常见啊,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我是在医院的床上。一切都好像是在梦里一样。但我总觉得,那不是梦,尽管别人都不相信我说的,我也依然把我看到的东西,死死刻在心里,一点儿都不敢忘。
“我问,我爸嘞?他们都不说话,我要走,他们也不让我走,还说要我老实待着,好好配合治疗。
“我就纳了闷了,我身体好好的,我治疗个啥子?
“可是,那个时候我太小,根本反抗不了他们,我一闹,他们就把我绑起来,用电打我,后来我就不敢了,只是把一些东西牢牢记在脑海里,我知道,自己不属于那里。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只知道那时候我的卫生纸已经用的很费了。
“可能是因为,那些年我都很老实,他们对我的看管都松懈了许多。有一次,我趁着有个医生不注意,偷了他的钥匙,跑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是咋个样的我都已经很陌生了,这些年来,我能看到的天空只有那么大。
“我跑的飞快,尽管我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我也不敢停下。只是在走之前,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我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大门的边上有一个竖着的牌子,写着几个字——东郊精神康复中心。”
“精神病院?”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或许以为我疯了,我有时候也怀疑过,我到底疯没疯,我认为我没疯,可是如果我没疯,为啥子在精神病院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