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等这群人走了，王玉珏坐会餐桌前，喋喋道，“来了就开始摆身份扔道理，被怼了还要装一波逼，一看就是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还真别说，”李远咽下口中的白面馒头，“许多宗门弟子入门后还真就一生没有离开过宗门的庇护范围。除非是被掌门或者师傅看好送下山游历，或者门中有事需要出差去处理，亦或者，判出师门，从此与门派一刀两断。”
“不过，”芊芊续上话茬，“第三种人大多不怎么好过，要么落草为寇，要么隐姓埋名，总之混出名堂的凤毛麟角。”
“也是，若真有本事，何必叛出师门后再展露，还在师门中时便肯定会受到师长瞩目。”李远吃饭聊天两不误，顷刻间已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
“小二，再上菜！”
这时王玉珏才发现，不管是跑堂的小厮，还是邻桌的客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变了，隐隐地有一些……敬畏？
“今晚好好休息，明早继续出发，争取月底之前赶到开封！”
第二天，几人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几位少侠，本门长老有请，不知能否赏光。”陆斯文一早就在客栈候着几人，见他们下楼，立刻迎了上去。
“你还真客气，我们……有的选么？”王玉珏看着客栈里密密麻麻地几十个弟子，面带微笑地嘲讽道。
“少侠不要误会，这些弟子只是一同前来瞻仰天才弟子风采的，惊到诸位莫要见怪。”
“呸，信你才有鬼。”王玉珏嘴上不饶人，却乖乖地跟着陆斯文回了七星宗。
毕竟依托于繁华的泉城，七星宗的规格与斩马帮之流比起来亦不可同日而语。单是高逾五丈的山门，就让一菁羡叹不已。
就在几人沿着阶梯上山时，四个弟子抬着一个伤员往上跑。
“师弟，这是怎么了？”
“他被人刺穿了小腹，眼看要不行了——你快让开我送他去医馆！”
“几位见笑，”陆斯文道，“七星宗需要负责泉城周边的巡逻工作，有时遇到劫匪强人，难免会受伤，里面请！”
几人穿过一片练武场，见到了要见自己的人。
“几位少侠，昨日多有误会，老朽在此陪个不是。”面前一人身着灰袍，留着长须，脸上沟壑纵横，头顶挽一发髻，颇像个出世的仙人。
“前辈哪里的话，倒是小子唐突，不知前辈高姓？”王玉珏这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武艺如今已是炉火纯青，面对面前仙风道骨的宗门高人，他可不会恣意妄为。
“这些娃娃甚是可爱。”老人呵呵笑着，用手捋着胡须，“老朽不过七星宗一块老顽石罢了。”
“老顽石……前辈莫不是……涤尘仙人石间瑜？”李远突然惊呼出声。
“涤尘仙人什么的，那都是谬赞，老朽哪担得一个仙字。”
随后众人跟随涤尘仙人来到一处凉亭，落座饮茶。
此处视野广阔，远能眺望到泉城全貌，近能看见七星宗弟子练武，又有正堂炉鼎在后，微风一过携来燃香气味，真叫几人流连忘返。
“若非昨日发生冲突，老朽还不知几位已来到泉城，”涤尘仙人呷了一口茶，“若不是今早小陆去迎你们，怕是要把你们漏走了。”
“前辈早就知道我们？”王玉珏听他说话，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神医王玉珏，烧黑店，破匪穴，探秘境，如此英雄事迹，我又怎会不知。”涤尘仙人手指敲着石桌，嗒嗒的声音搅得王玉珏心烦意乱。
“既然如此，小子自由愚钝打不得机锋，前辈有何见教还请言明。”王玉珏琢磨不透面前的老人究竟要做什么，干脆开口问道。
涤尘仙人听罢哈哈大笑，抚掌道：“老朽半截身子入土了，该见的见了，该体验的也体验过了，还能图谋你们什么不成？不过，还真有一事，我想问一下各位，希望几位少侠不要隐瞒。”
涤尘仙人眯起眼睛，如同在回忆美妙的事情，许久，他换换开口道：“可有人，见过一本秘籍，名唤‘冰凝诀’？”
“没有没有没有！”王玉珏矢口否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只是冥冥之中他觉得此物不能付予旁人。
“那你们呢？”老人和煦一笑，把脸转向剩余几人。
众人见王玉珏如此表态，便下定决心一起隐瞒，纷纷道：“没有没有钱，没有看见！”
“原来如此……”涤尘仙人沉吟道。
“既然如此，诸位有事在身，随老朽用过饭，就下山吧。”
此时尚早，不是吃饭的时候。可对方都说话了，他们也不敢不从。
席间，涤尘仙人拍拍王玉珏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这位少侠，怕是没有功夫在身？”涤尘仙人见四下无人，干脆像村头老人一般，蹲在了地上。
王玉珏见状，把手一揣也凑了过去。倒不是他有意迎合老人，只是上一世幼年在农村长大，和老大爷聊天下象棋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有什么好佩服的，”仙人嗤笑道，“心里不一定在想什么编排我呢。”
这一句话说得王玉珏面红耳赤，因为他心中正在暗暗吐槽：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非要放在明面上说，是不是这老东西有心磕碜自己呢。
“老朽在世一百又三年，见过太多人，大多数人在老朽面前撒谎我都一眼看穿。”
“那您可真是阅历丰富……”王玉珏干笑着，知道老人正在敲打自己。
“你不用担心，老朽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能传承此诀之人。”
“您知道冰凝诀的来历？”
“这世上的武学分两种，一种是人创的，一种是天赐的。”仙人往树上一倚，毫不顾忌形象地盘腿坐了下来，“当今世上武者，大多修炼的是人创武学，像我七星宗的开宗心法北斗七星诀，就是初代掌门融合了多家武学，自创的一门心法。
“而有的武学，则是天地初开之时，犹如日月星辰一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这些武学可遇不可求，即使学会了也无法将其授予外人，故称为天赐武学。”
“您的意思是……冰凝诀是天赐武学？”
“冰凝诀，算是自古至今习得人数最多的一门天赐武学，大多数天赐武学的特点，也是从习得冰凝诀的人身上总结出来的。我七星宗当年选择此处开宗立派，也是因为听闻有人在此附近领悟过这门心法。
“老朽七岁习武，十二岁下山游历，二十岁便在江湖上闯出‘涤尘之人’的诨号。此后练武修行一路顺风顺水，一直到六十岁时，被同道尊称为‘涤尘仙人’。可饶是如此，老朽一生中没有见过天赐武学，今闻少侠路过秘境，且传言收获颇丰，便动了私信，请少侠上山，若你真的领悟到了冰凝诀，那老朽也算是在有生之年，能一睹天赐武学真容。”
“只可惜小子并无内力在身，即使恰巧走运撞上了冰凝诀，也只当是明珠暗投。”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少侠能不能背一段冰凝诀，让老朽开开眼？”
王玉珏暗道：“真是个老狐狸，做了这么多铺垫，终于还是要我将口诀背给他听。”
若是放在平时，王玉珏也就随口背给他了，可今日背负拔魔，不自觉地便受它影响，变得自私起来。
“没关系，少侠若觉得不方便，不背也无妨。”
“欲擒故纵么，”王玉珏心中冷笑，“既然如此，那就背一段给你听！”
于是王玉珏掐头去尾地挑选了中间一段艰深晦涩的文字，一字不落地背给涤尘仙人来听。
“果然是玄奥无比……”涤尘仙人感叹道，“即使每一句话都能理解，就是无法参透，真乃天赐，强求不得。”
王玉珏不知道，像涤尘仙人这种绝顶高手，即使听得是小小一段功法秘籍，也能凭自己丰富的经验判断是真是假。所幸王玉珏并不知道此事，只当是去掉开头令对方无法理解便能隐藏。若是他自作聪明擅改文字，涤尘仙人定能第一时间发觉出不对。
“果真是玄奥无比……玄奥无比……”涤尘仙人反复重复这句话，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前辈……前辈？”
涤尘仙人口中的喃喃声渐停，头重重地垂了下去。等王玉珏发现事情不对，上前查看，涤尘仙人已然没有了气息。
涤尘仙人自得知天赐武学以来，便逐渐化作心中执念。几年前，涤尘仙人真气淤滞，气血两虚，早就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说不得就是靠着“天赐武学”这一丝执念，才让他活到现在。现在心愿已了，终于在无牵挂，驾鹤西去。
“珏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除李远狼吞虎咽外，剩余几人都没什么食欲，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
“少侠，石长老呢？”
“涤尘仙人，他，已经……”王玉珏悲从中来，再也说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