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像撕裂的布条,一片片地贴在天上。即便是少有的阴天,在祸焉抬头还是看不见别的色彩。
头顶是无垠的漆黑,仅有一两缕光,越过群山来到这里。
人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瓶子里待久了,雨停了也没有别的想头,依旧躲在檐下。外边的水已经降到脚踝,平日不曾显露的坡地也凸了出来。
即便湿哒哒,可在上面蹦蹦跳跳,享受着每一脚都是实地的感觉,这对孩子们是新奇的体验。
见过了无常的天气,孩子们此时的跃动,无疑成了大人们眼中为数不多的亮色。没有人会想过在有生之年,会看到这种平和的场面。
为了生存,他们被抛弃进这片群山之间,仰望的天空狠狠地压下了他们的头颅,连绵不绝的雨又将他们隔进一间间漏雨漏风的屋子。
湿气没那么重的时候,还能生火煮草根;运气不好,在水里捞到什么吃什么。活到三十岁已经是长寿,这样暗无天日的人生,曾在三百多人里连续了两代。
有机会的都往外逃,尸骨有机会被水冲回来算是善终。
在剩下一百多人的时候,从外面回来了一个叫文的人。
他带着另一批人,在山上引水往别处灌、在地下把水排出谷、在山坡种了一些叫庄稼的东西、将屋子补漏……天不曾变过,但这里变了,这里的人也变了。
有这么一种推车,只需要两个力气大的在前面拉,在车上的人踩着踏板,浸在水里的轮片就会划水。即便是五个人,也能运平时十个人才搬得动的东西。
现在就有一辆缓缓地逆流而上,最后停在谷口。
“文回来了!”小孩子站得高看得远,兴奋地喊出来。屋内的人也从窗缝窥去,来者果然是消失了近五十多天的文。
“文!这不是我的大狗号!”有个小不点腿短可跑得飞快,他马上来到推车面前,发现不对劲。
“你别说了,三辆都在中途垮了,如果不是临急搭了这,现在我们还回不了。”一个瘦削但也精壮的男人边踢车轮边说道。
文造的车在谷里还能用,可一出山,没一条完好的路,到处铺满石块,车磕着磕着很快就散了。
“那我的大狗号没了?”小不点隐隐带了哭腔。
“是啊,没了。”男人夸张的说道,车上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就小孩爱较真。他们人差点都回不来了,居然还惦着车。
小没良心的。
“甚,别拿他们开玩笑了。”一个灰发男将一捆长矛抱下车,“下一辆我造新的,还让你起名字好了吧。”
“不行不行!文你说了下一辆是我的!”跟上来的小孩子哄上来。
甚笑看这个灰发男被一堆小孩围着,这里没有多余的色彩,天地山都是灰的,可这个人笑着的眼睛,是金色的。
这一抹金色,总让人想看得更真切,别说小孩子,就连他也忍不住靠近他。
“丑姐姐呢?”小孩张望一圈,发现回来的人少了,“她死了吗?”
“没死,在外面呢——别碰这些。”文叫人拦住小孩,“这些是兵器,不是给你们玩的。”
“在外面不是就是死了吗?兵器……兵器是什么。”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长矛吸引着围观的小孩,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看上去好酷!
“甚,你去把该带的都带上,我两天后就到你们那。”
男人点头,接过文的长矛,带着跟车的几个同伴又出去了。
“文,他们是不是要去死啊?”小小的脑瓜想不出为什么,好不容易才回来,为什么又要出去呢?
“不是,以后到外面没人会死。”也不管他们满眼不信,文扛起长矛往谷里走。
文又要骗人了,到外面怎么可能不死人。插曲一过,小孩子们又到坡上玩耍。
狭小的屋子里此时坐满了人,一部分是文带出去的人,另一部分是留在谷里看家的人。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出去看见了什么。居然有那么高的墙,要是建在这里都可以看见山顶了!”同行人夸张地张臂比划。
“你们知道接待我们的那个什么城主,他的女儿居然是长头发的,而且往尾端扎。”
“你就说笑吧,女人哪有可能留长头发,而且那么扎怎么干活?”旁听的且当是个笑话。
一堆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在外奇闻,文和一个老人坐在一块。
老人将近六十多岁,因为脚泡在水里太久,所以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就烂得只能砍掉。常年在阴暗里苟活,他的脸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老人斑,颇一看有时也会吓着小孩。
但他作为祸焉最长寿的人,脑子里记着一直流传下来的事,所以大家都很尊敬他。
“我不答应。”老人一出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为什么?我们都买来兵器了!”和崔文同行的人自然不能接受老人的回答。
其他人并不知道文又想做干什么,只静静坐着。之前很多事老人也反对,但文做下来后,大家的日子还是好起来。
还是第一次老人拒绝得这么彻底。
“他们要在峡谷的山洞里驻扎。”老人给他们解释,刚知道的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出祸焉?这不是找死吗?
“我也不答应,文,这次别怪我不出力,实在是不可能做得到。”往常支持文的,干在最前头的,也没应下这个想法。
老人像是祸焉的一盏灯,老一辈的都听他的。文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但这不代表他一直要顺着他来走。
他缓缓说道:“我已经派人在那住下来了。只要在峡谷扎下点,以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胡闹!胡闹!”老人锤了锤自己的断腿,指着文骂,“你是不分轻重,是让人送死!”
“我这次在外面已经买了一批兵器。况且我回来不只是想让大家过得更好,我要的是大家能走出祸焉!”文站了起来,在小屋里显得尤为高大。
“不可能!你能回来那叫运气好,从来没有人能在外面住着还能活的!”其他说得上话的人也反对文的建议。
“除非你能给我们证明,人能打死那些怪物。”
“怎么不能了?文不是教我们怎么用长矛了吗?一起上总能成!”跟着文见了世面的一批人,已经成了他坚定的追随者。
文说的,他都一定能实现!
“三米高的怪物,你一百个人上也没用!你们这是飘了!”
于是屋内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人,争论不断。
狗的脚印像梅花一样,要是慢慢地走,还会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而狼脚印比前者还要大,且它们总是轻轻走路,在路上留下的是浅痕。
差别最大的一点是,狼的脚印会有爪尖印。
现在就有一排狼脚印,向着峡谷的山洞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