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洛元柳是在拿要寻短见来威胁他,不屑之余还感慨了一声洛元柳的性子刚烈,竟还要拿自杀来威胁自己。
但他低估了洛元柳这人的秉性。
洛元柳一向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的,饶是今日已经没了退路,她也绝不可能让自己死得这般轻易。趁那男人还在奚落她之际,洛元柳当即便将手中所攥的银钗向男人的左眼刺了过去,毫不手软。
男人捂着汩汩涌血的左眼傻了眼,银钗又好死不死的仍挂在原处,他这眼睛必定是要瞎了!
男人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恶狠狠地从被押住的清丰抢过了长剑,当即便要抹了洛元柳的脖子来泄此时怨恨。
“大胆刺客!你也配碰我们王妃!”清丰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分卖力的叫骂着:“敢碰我们王妃半根头发,小心我们王爷诛你全家的性命!我呸!”
他一向不喜阵前耍泼这一路数,只是此时多为洛元柳抢过些注意,便有可能争来一分变数。
身旁兀然走出来了一身高八尺的大汉,猛地向他心口锤了一拳,厉声威胁道:“你老实一点,小心被人割了舌头!”
“怕他作何。”咬牙持剑在洛元柳劲边比比划划的男人甚是轻蔑的冷嗤一声,“祁承泠早就已经死了,怕一个死人做什么?怕他从地府回来跟我讨债么?真是笑话!”
男人不知为何又把长剑抽了回去,但洛元柳琢磨着他总不能是因为夜色将深,瞧不清自己的脖子长在了哪。
洛元柳仿佛瞧见了一抹明艳的火光,又并非是希望,因为这柄火把掌在了方才被自己刺瞎了左眼的男人手中,到底是有何用意,却也不难猜测。
男人勾唇狞笑了片刻,便将点燃的火把掷上了马车,不忘是咒骂道:“一刀杀了你真是便宜了你这个贱人!”
饶是数九寒天,山林中所能引起的火势仍是汹涌恐怖,不消片刻,洛元柳便被周遭的浓烟火光弄花了眼,只能瞧见通红燎天的火光,再想瞧见旁的景象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既没有退路,也没有去处。
洛元柳被熏得头晕眼花,连继续判断此时安危的意识都渐渐黯淡,只能依稀瞧见眼前的木框被烤得宛如黑炭一般,与自己仅还有二三步远,便要将自己吞灭在这片火海当中了。
男人戏谑的笑声在耳旁嗡嗡作响,就像是有数百只蜂子在一旁恼人的嗡鸣喧嚣,惹人心烦不已。洛元柳心生惘然的轻叹了一口气,将晕过去的春玉揽到了自己的怀里,生怕春玉再因烧塌的木架伤到分毫。
临死前至少也要还一还春玉待她这般好的恩情。
“我竟然都出现幻觉了。”
洛元柳揉了揉自己气至酸疼的额角,只当马车外所有的吵闹铮鸣声皆是幻觉,否则她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耳旁这般吵闹,总不能是自己耳边又多聚了百来只会嗡鸣的小虫吧?
周遭倏然又静了下来,洛元柳此时的神识亦是出奇的平静,吞没人心的火海最先带走的是她机敏的神识。
“愣着做什么,灭火!”
似是有人披着漫天的朔风霜雪而来,斩断了洛元柳眼前被火焰侵占的长河。
她觉眼前人似祁承泠,却又不似。她又拿不准此时动荡的心绪,是真的觉得这人不会是祁承泠,还是格外笃定的认为祁承泠不会出现于此,连自己都断了希望。
火光渐渐消失在洛元柳的眼前,可呛人的浓烟仍在,被烧作炭灰的木架仍在,彼时的种种皆非幻觉,她只是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还留下了阵阵的咳嗽声,疼得很。
不知是不是真被方才的火光熏伤了眼,洛元柳竟瞧不清楚眼前人的面容,只小心翼翼的问了问:“你终于来救我了?”
她未听到那人的答复,却听到了清丰叹气的声音:“王妃不要害怕,您再忍上一时,还有一段路我们就要赶到城中了,属下先扶您上马车……”
洛元柳刚把手递给清丰,便是晕在了原地,勉强被清丰搀稳了身子,摇摇欲坠。
“清丰侍卫如此失职,本殿可不知王兄到时候会如何处置你们几位,是直接革职呢,还是要更严肃些处置?”祁文晏看似是在与清丰打趣调笑,其间威慑力却又不容小觑。
清丰默不吭声。他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败绩,竟也不知该先认了办事不利的罪,还是感慨自己能从如此凶险的境地中捡回一条性命。
“若不是本殿今日来此,清丰侍卫便是要与一众人殉葬于此了罢?”
祁文晏显然是未打算就此放过清丰,他觉出清丰此时回避不已,更是打量着周遭的一众尸首,有奉命来追杀洛元柳的凶徒,亦有清丰今日葬身于此的同僚。他这般举动无疑是与在清丰的心口捅刀子差不多,可他显然不在乎这个。
“本殿知晓你早已向父皇禀报过这一切,可只带了这么些人便敢离京,仍是你的罪责——本殿分明交代过让你们等上几日,怎么,连这几日都等不得了吗?罢了,本殿已想好对你的处罚,此后本殿会亲自调人来保护王嫂,到城中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其实祁文晏比清丰还要小了三岁,可这位四殿下的本事威严半点不输自家主子这件事,清丰与清岳皆是同意的。别说是理直气壮的去反驳几句,便是接上一句话都要再三思量过才行。
如今说了要罚,那就绝不可能是轻描淡写的罚个俸禄之类的。
就是罚他们以身殉职,这位四殿下也做得出来。
炉火煨热,洛元柳被药汤的苦味呛了个正着。
一阵钻心的疼痛倏然袭来,疼得洛元柳几乎是动弹不得,她耗费了大半的力气,也仅仅是扶着墙走完了一半的路,这便摊倒在地,拧起了眉心……
她算着如今刚足八个月,运气总不会差得如此离谱,她刚从死里逃生,就要再试图逃声一次?
那也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点。
洛元柳扶着小腹意要站起身多走几步,至少也要赶回房中才是,毕竟这行宫中鲜少有人来住,所以仆从也少得可怜,等到有人发现自己,那自己怕是凉得都要透了。
可胎动的痛楚也并非是说闹得,洛元柳刚是稍稍站了起来些许,便因钻骨剜心的疼又一次跪倒在地,暗自嘟囔了一声离谱。今日的天本就要寒些,如今疼得一身冷汗,北风拂过之际更是宛如冰刀子抹过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