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丰仿佛有意躲着什么,要把自己藏在夜色中一般。他又是背着清冷的月光,洛元柳仅能瞧见漆黑的一道身形,又如何能瞧得出清丰紧蹙的眉头,乃至沉重的脸色。
他久久不肯言语,洛元柳才突然觉出了其间的沉重。
是了,清丰这个与自己相近的性子,若是捷报,根本用不着她此时再三的追问,也无需亢长的铺垫与沉默,清丰马上就会迫不及待的告诉自己这件喜事,来为她计算一个祁承泠归京的日子。
洛元柳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任何的俏皮话,甚至因焦灼而打翻了身前的食碟,心中又是难得的沉稳自若,婉然一笑道:“是好是坏你告诉我就好,我自己掂量的清楚该如何去想,怕什么?你不会还怕我想不开吧?”
她这个就是守寡也不可能想不开。
“前线战事不太乐观,王爷他……”
“是死是活?”
清丰竟被洛元柳追尾得面露难色,为难道:“不知。”
洛元柳当即有些哭笑不得,是死是活,难道这很难分辨不成?她竟也不知该说清丰糊涂,还是怪自己听得糊涂。
“王爷他如今下落不明,陛下想令四殿下到前线去代替王爷领兵……只怕凶多吉少。”清丰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洛元柳眉眼间的愁意,“还请王妃安心,属下认为王爷他定不会有任何事的。”
“收拾东西吧,带我去找他。”
清丰差点没听出洛元柳轻描淡写的命令到底有多危险,毕竟瞧着洛元柳这满不在意的态度,简直跟托他出府去跑个腿似的,他只差一点便随口给答应了下来。
可他眼前这位女主子下的令,分明是要走出数千里地,从灯彩佳话走的深居到满地疮痍的战场。
无论如何想都实在太过危险。
“王妃还是三思。”
清丰不在杵在夜色中逃避洛元柳的问责,而是单膝跪在洛元柳身前请起了命:“若是王妃实在放心不下,属下可以亲自到前线替您找寻王爷的下落,只希望您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王爷临走时才下过命令,让属下等人保护好您,否则属下又怎会留在京中,而不是与王爷一同到前线去。”
“清丰,我并非是不相信你,也并非是不相信任何人。我只是觉得我这次一定能找到他,能把他带回来。”
怀中被朔风吹至冰冷的手炉像极洛元柳此时的心境,本该一腔煨热,却于此时凉至麻木。她总戏说自己与祁承泠的关系何其淡薄,可祁承泠分明就是她最为挂念的人。
祁承泠是她与这个尘世的关联,也是她心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
“纵然是别人找不到她,我也一定能找到他。”洛元柳怅然的轻叹了口雾气,“你说危险,我当然也知道危险,可我现在才突然觉得,我好像本就是从一件又一件危险的事中走了出来的,所以我根本不觉害怕这些。况且京中如今又能安全到哪去?今天有人能派一个徐姑娘来要我的命,明天没准还有一个李姑娘,你我总有瞧不出她伪装的时候。”
“属下绝不会给她们任何伤害王妃的机会,还请王妃断了淌这趟混水的心思……”
“这水浑么?我为什么不觉得?我今天才觉得京中的水才最是浑浊,我宁愿去找他的踪迹。清丰,你有没有听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
清丰还当洛元柳是突然想开了这些,忙应了下来:“属下听过。”
“我觉得我此时的想法有点忤逆了这话,我不但在意朝朝暮暮,而且我认定了要去见他,便一定要去见他。”
洛元柳叛逆的脚步就从来不曾停止过,她确是这时才又些许觉出自己对祁承泠有多深的在意。她与祁承泠总在错过,以至于她总觉一切都来得及,确又未来得及蛊惑祁承泠说上一句心悦自己。
“王妃怕是不知道,属下这是赌着性命来帮您。要是王爷知道,怕是要震怒了。”
清丰格外同情自己的叹了一口气,更是忍不住感慨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带着人把洛元柳护送了出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仿佛被洛元柳唬住了的时候,车队已经赶出了京城了……
“你放心,我到时候帮你按着他,绝对不让他跟你动手!”洛元柳对自己定能找到祁承泠这一事充满了自信,就如同他也能找到自己一般。
“但愿如此吧。”
清丰一脸苦笑的打着马虎,要不是他家王妃实在不是个好骗的,他甚至想驾着马车在京城绕上三两圈,就把疲累的洛元柳送回去休息。不过瞧见洛元柳那个极有精神的认真模样,清丰就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多半是没戏了。
不过清丰对自己能够成功护送洛元柳至前线还是有些自信的,毕竟这大过年的……截道的也总该回家过个年吧?况且他将王府上下能调动的靠谱侍卫都调了出来,就是真有截道的,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只要不是一脚踩到了贼窝里,那都好说。
“小、小姐!”掀开轿帘望着马车外景象的春玉慌慌张张地扒上了洛元柳的胳膊,指着马车外担忧道:“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瞧错了,好像看到了有人正追在咱们的马车后面!”
“春玉姑娘,你是看错了吧?”
清丰虽怀疑春玉是瞧错了什么,但也忍不住暗自埋怨自己嘴太毒,竟然刚说了什么就真招来了什么,早知道就嘀咕掉钱窟里面了!他顺着春玉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竟真瞧出了些许端倪……
“只怕是真遇上了,看看能不能躲得开吧!若是实在躲不开,属下再命人去处理。”
只能夸上一句春玉的眼里极好,清丰乍一眼瞧去还差点以为是蚊蝇跟在了不远处,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一众疾驰相追的凶徒正在迫近。单瞧漆黑一团,便能瞧出其人数繁多,不好交手。
当真是应了清丰方才所担忧的一切,既是截道的,又是多得像一脚踩进了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