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柳凭着良心讲,她来这之后认识的男人,好像每个都是钢板一样的比直。
甚至还很糙。
但眼前的徐朗正扎着两条姑娘家模样的辫子,又有些腼腆地把左手伸给了宋扶桑,而宋扶桑则是把所有的发鬓都扎了起来,十分有兴致的捧着一碗凤仙花汁,认真不苟地为徐朗涂着淡红色的手指甲。
她多虑了。
她真的多虑了。
洛元柳刚想给这两人留点独处的机会,身后请她来此的婢子便是轻轻一笑,向房中传起了话:“小姐,洛王妃来瞧您啦。”
“嗳。”宋扶桑只是随口应上这么一声,心思仍放在了“呵护”徐朗的指甲上,待涂好了这一片指甲,她才笑着向洛元柳打了声招呼:“柳柳,你快来坐呀,那么拘谨做什么?”
洛元柳自己搬着椅子坐到了宋扶桑的身旁,比起徐朗此时的乖顺听话,她更在意一件事——祁承泠什么时候也让自己这么祸害一下?
为其涂好了所有指甲,宋扶桑才抬袖为自己擦了擦汗,认真地叉起腰:“今天就不欺负你啦,你快去吃饭吧。”
徐朗起身向问了声安,洛元柳倒也是这时才瞧出来徐朗的脸上有几道青紫,似是挨过了打。
“你打他了?”洛元柳困惑的皱起眉头,“不会吧?”
“当然不会了!我哪有那么凶!”
宋扶桑气鼓鼓的斜了洛元柳一眼,听着徐朗走出房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宋扶桑的神色兀然淡漠了许多,远不似方才那般神采奕奕,更是让洛元柳诧异不已。
所谓的苦事多磨确是会磨平一个人所有的心性,宋扶桑的两眼中很少再能瞧出昔日的神采与笑意,似是积落了一层扫不去的灰尘,黯淡而沉闷。她只苦笑三两声,宛若自嘲:“是祁彦鸿做的。”
洛元柳每次听到旁人提起祁彦鸿,都是在刷新对祁彦鸿认知的下限。
“为什么?”
“他说徐朗为人下作,简直就是笑话!徐朗为人下作,他祁彦鸿又算什么?”宋扶桑轻蔑的冷嗤一声,“他又凭什么打徐朗?只凭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就可以如此欺负人了不成?”
洛元柳惊觉宋扶桑此时对祁彦鸿彻底死了心,咒骂起来更是不留任何情面,洛元柳自是感慨万千——骂得好!
特别好!
“徐副将就这般任由他打不成?就他那个身手……”
洛元柳想起祁彦鸿那个连剑都端不住的本事,便更是困惑了,按理来说徐朗要是想教训祁彦鸿,和拎起来一只小鸡崽好像也差不来什么?
“是他威胁徐朗在先,他才是真下作!他见不得我对徐朗好,那我偏是要对他好,对他好一辈子。”
宋扶桑此时气话更多,辩不出真心。
只是祁彦鸿那厮脸皮厚的程度实在是每一日都在远超洛元柳的想象,她甚至想出了一个比祁彦鸿更适合他的名字,干脆这祁彦鸿日后就改了名叫做祁眼红吧?
“那你们几时成婚,这事想好了么?我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应该要赶在年前吧。”
“父亲定下的日子是三天以后。”提起婚事,宋扶桑比方才还要没精打采,整个人皆是病怏怏的疲态:“柳柳,我打算年后与徐朗搬离京城,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的。我虽心有不舍,但是……有些事总不能还如小时那般幼稚不知事,你可懂我的意思?我不打算再见到他,便只好躲着他一辈子。”
若说宋扶桑此时对祁彦鸿不挂念,皆是虚言。只是她认定了该舍就要舍,差的便只有这一份决绝。
宋扶桑从身后上了锁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枚锦囊,又从锦囊中倒出了一尾箭羽。这箭羽早就褪了新色,一瞧便是有了年月的物什,箭羽的尾端甚至还有一团血黑色的痕迹,似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
“这片剑羽我留了好多年,今日便赠给你啦。”她笑将保存完好的箭羽收回了锦囊中,偏要递给洛元柳,“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对它很是宝贝的,你就当替我妥善收好,不要丢弃,好不好呀?”
“不过你收了我的礼,我三日后的喜宴,你可一定要来。”
宋家嫁女本是全京城都该有所耳闻的盛景,但宋扶桑执意要简单操办,几乎要被年前各家放炮竹的声音压了过去,不动声色的变出了门。
大红的轿子被人从宋府大门抬了出来,宋夫人靠在宋大人怀中哭得是不能自已,几度差点哭晕了过去。
洛元柳今日专门择了一辆还算轻快的小马车跟在了不远处,也算是送了宋扶桑出嫁。
“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冷清的喜宴。”
春玉瞥着街巷中稀疏的人群叹了口气,她终究也有些同情于宋扶桑:“您说宋小姐何必这般苦了自己呀?一辈子便只嫁人这么一次,当然该热闹点才对。”
她还记得洛元柳出府那阵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闹市盛况,不禁怀疑是徐朗未对宋扶桑太过在意。
“谁知道呢。”
洛元柳掀起了马车雕窗处的锦帘,她听宋扶桑提起过想简单操办,大抵是厌了那些浮夸的场面,并不奇怪。只是马车外僻静得很,闹市巷口也几乎无人走动,就是临近夜里,也不该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人少不稀奇,没人就奇怪了。
“春玉,我昨日让清丰多调些人手来为我开路,他今早可带人一起出府了?”
洛元柳硬是被京中的各种乱子逼出了一副谨慎至极的心性,她本就对宋扶桑出嫁这日的安危极为看重,所以命清丰他们今日多加防备着,免得生出什么乱子。
故而心中本就不安,如今异状频频,洛元柳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带了的,奴婢瞧见他调了很多人出来,定能保护好您的安危!不过奴婢觉得今日也不会有什么事,您应当是多虑了吧?”
话音尚未落下,为宋扶桑抬轿的轿夫便接连发出一声惊呼,竟抬着轿子跑起了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