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放开!”邱子瑜看着冒水珠的针头,心底的恐慌愈放愈大,眼看着针头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这一下,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心火烧般的疼痛,窒息恍若难以续命。她索性不再挣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医生:“你要是敢杀掉我的孩子,我诅咒你下地狱!”
医生一愣,困住她双手的手一僵,邱子瑜趁机使劲,长长地指甲狠狠划过医生的手背,身子猛起,脚步紊乱的向外冲去。
拉开门,聂容羲依旧是那个姿势站在门外,两眼沉沉,仿佛等待了千年的石化的雕塑。
医生捂着手,讷讷:“聂总”
聂容羲摆手,止住他。
邱子瑜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前一刻还温情款款,下一刻就风云巨变?
聂容羲皱眉,略微苍白的面孔涌上一丝红晕:“进去!”
“进去?进去干什么?让你的人亲手把你的孩子做掉吗?”
聂容羲拧眉不语,双手攥起,透过邱子瑜双肩看着她身后的雪白仪器,眼底一片死灰,宁静却又沉寂。
“聂容羲,当初利用林雨蓉设计让我心甘情愿回到你身边,不就是保住你的骨肉吗?我不跟你计较你倒三番五次的来耍弄我!”
聂容羲眉头紧皱,看着眼前怒斥自己的人默不作声,到底还是知道了。
“你说话啊!聂容羲,你最起码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一开始你不要,早在医院里你为什么不说?”邱子瑜看着他,“你再怎么不把我当人,也请你别玩我好吗?有什么错,我的家人,我,每天都在还,难道也要你的亲手骨肉来还吗?我也不想要你的孩子,我也不想自己孩子的爸爸是个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要扼杀的禽兽,我也不想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也不想要他!可是你让我留下来了,让我对他有了感情,让我已经舍不得他了,现在又为什么要硬生生的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不要他的理由!”
“我没有要夺走他。”聂容羲布满血丝的眼如狂风浪涌,片刻又归于死寂,只留下一个晕圈,好似深海的漩涡,“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邱子瑜绝望的往后退了退身子,抵在墙壁上:“聂容羲,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恨你,很恨很恨你,你当初把我们全家人闭上绝路,你的女人把我推下楼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把我囚禁起来变着法折磨我,你逼着我做你生孩子的工具我也不曾这么恨过你聂容羲,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没了,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的!”
“恨就恨吧!”聂容羲勾起嘴角,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就算恨,我也不要你后悔。”
邱子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怎样,他都是那么决绝,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以后你会知道的,罗医生,带她进去。”聂容羲缓缓别开眼,一丝感情不带的下命令。
“是。”
“不要!”眼看着医生和护士要过来抓她,她一个纵步,推开窗子,一只脚搭了上去,“聂容羲,你要是逼我,我就跟孩子一起去,让你如愿。”
聂容羲前进一步,刚伸出手看到她决绝的眼神后顿住,双手紧紧地攥起,脖颈处血脉膨胀:“邱子瑜,你别挑战我的底线。赶快给我下来!”
“底线?聂容羲,你也超出我的底线了。除非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会伤害孩子,否则,现在我就陪他一起消失。”
“邱子瑜。”低沉下来的声音隐隐含着警告。
“聂容羲,你知不知道我什么都被你逼死了,我宁愿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宁愿这一辈子都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自欺欺人一辈子,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把我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一切给摧毁?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死,你怎么不去死啊!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报复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连一丝幻想都不让我剩下,把我逼进你给我的牢笼里,现在又要把我一半的命夺走,聂容羲你告诉我,没了这个孩子,我还剩下什么?我还有什么?”
聂容羲浑身一僵,抬眼看着那双倔强中带着凄然决绝的眼睛,又缓缓地垂下眼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凌冽的寒风从窗子呼啸吹来,聂容羲攥紧的拳头狠狠向墙头甩了一拳:“我答应。”
伸出粘着粉末的带血的手,他稳住呼吸,看着窗子上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人,眼底的死灰燃起一层层的火焰:“手。”
死死地盯着他,仿佛验证她话语的真假:“你真的不会再伤害我的孩子?”
缓缓点头。
“如果我一觉醒来他不见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下来!”
“子瑜,刘嫂说聂先生回来了,让你回去吃饭呢!”凌卉一手拿着装饰盒,边说边走进来。
邱子瑜抿抿嘴,抬头笑了笑,跟思琴告别,起身向外走去。自从那次以后,邱子瑜见了他就防备着,最好就是,话不用说,饭不用一起吃,觉不用一起睡。
没事的时候,她就跑到凌卉这里,反正陈力帆也不会经常在家。
思琴不依,拉着她的手让她留下来,凌卉在一旁暗暗好笑,却也不赞同:“思琴乖,妈妈也想你子瑜阿姨留下来,可是阿姨也得回家啊,叔叔还在家等着呢。就像斯琴出去一样,妈妈在家会想的,对不对?”
“哦。”思琴乖乖松了手,跟邱子瑜拜拜。
虽然是哄小孩子的话,可是一想起来聂容羲抱着杯子想她的情景,她后背忍不住冒冷汗。
回到别墅,聂容羲却没有在,邱子瑜倚在门框,看着忙碌不已的刘嫂:“刘嫂,你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
刘嫂头都没回,却是笑意盈盈:“是啊,在楼上书房呢,说是有事让我不要打扰呢。饭菜马上就好了,先生特地交代买回来江东龙虾,说是你爱吃,让我做虾饼。你要是饿,先吃点点心垫垫,等会就开饭。”
邱子瑜笑了笑,又瘪瘪嘴,一手抚摸着肚子:“可是我饿了,好饿好饿我能不能开个小灶,比他先吃一小步?”
“这”刘嫂为难的看着邱子瑜,这几天她明显的感觉到邱子瑜不是躲着先生就是不搭理先生,好不容易吃个饭也是匆匆几口就完事,然后抱着一堆零食在房间里啃。本来先生说要来,想借这个机会撮合撮合他们两,这妮子还真是不给机会。看她那一副不经意露出来的憨喜模样,她还真不忍心拒绝,“好吧,你等一下,我先做给你吃。”
“哎,好嘞!谢谢刘嫂。”邱子瑜嘻嘻的笑着,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有这么饿吗?”
回过头去,一手拿着杯子的聂容羲正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她一愣,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随即眉眼一低,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从他身边径直上了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况逆转,现在的聂容羲对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暴戾,除了对她有些过分的举动皱皱眉之外,剩下的全是漠视。偶尔的举动,她也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那是在示好。
还有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越来越烦闷,不知道当初义无返顾的留下这个孩子是对还是错。
躺在床上,她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垂下眼睑,掩去一室黯然。
门被推开,聂容羲穿着家居服走进来,一边揉着眉心处,一边开口:“怎么还不睡?”
邱子瑜别过脸去,不搭理他。
“在想什么?”他不依不饶。
邱子瑜嘴角冷笑:“我在想,怎么回家。”
行走的脚步顿了下,聂容羲看着一脸平静的邱子瑜:“你想回家?”
邱子瑜白他一眼,顾自躺下来,侧过身子,朝向一侧。
“你这个样子回家,不怕你爸妈知道吗?你不在意了?”淡淡的语调似乎是讽刺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砰的坐起身,邱子瑜掀开被子,冲到沙发上坐着的人面前:“我当然怕,当然在意,你要笑我自不量力还是自作自受?我把你不希望初生的孩子留下来,你是不是恨不得连我都一起掐死?”
“邱子瑜,别胡说八道。”聂容羲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胡说八道?难道当初要我打掉孩子的人不是你吗?”她恨透了他冷漠的眼睛,恨不得把它挖下来,“还是说,那个阴谋算尽藏了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聂容羲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人还是畜生?”
“邱子瑜!”聂容羲倏地站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片猩红,一双手举到半空中,颤抖着。
她昂起头,灯光下的眼睛满是晶莹:“想跟上次一样掐死我吗?看来我的存在还真是让你痛苦,我刚开始还奇怪,你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我生你的孩子?原来是为了玩我,这个世界上能把自己的孩子也当成报复的棋子你还真是第一人。聂容羲,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好人都死,你这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魔却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邱子瑜这辈子要碰上你?你想打就来吧,说不定我这里还残留着你的手指印呢,不在乎再多一个半个!”
举起的手缓缓地攥成圈,又缓缓地放下,聂容羲看着灯光下那双倔强的眼里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腥红的眼眸里一点一点的灰暗慢慢涌上,直至全部黯淡,如同屋外漆黑的夜。
错过身子,他贴着曾经让他温热过的身子,慢慢踱步,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她笔直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滴落在衣领。
原来,把恨意怒意发泄在别人身上,竟然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可是胸口,为什么还是一片阴郁?
她是被气糊涂了吧,竟然敢骂聂容羲了。
屋外的雪还是纷扬一片,车子发动的声音却从厚重的玻璃门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