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2)
聂容羲一震,额上青筋暴起,冷硬的脸庞霎时如破冰而出,他单手钳住她白皙的脖颈,将她拉进,如修罗般的嗓音致命而诱惑:“是吗,不给我生去给那个谢守东生是吧。我偏偏要你给我生,一个接一个生,生到你再也生不动为止,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跟我作对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聂容羲,你真不是人。你要是动他,我会恨死你!”
“怎么,心疼了?为了他,你恨死我?”
“为什么不恨你?从我碰到你那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只有恨!”
“你再说一遍!”他束着她脖颈的手猛然用力,她娇嫩的脖颈被他掐的淤青一片。
“聂容羲最好你杀了我!不然,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越来越紧致的呼吸,越来越晕眩的头,她缓缓地闭上眼,如果现在离开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了吧?
不,还有。
年迈的爸爸她已经两年没有回去看他了,他有记起过自己,有因为自己后悔过娶那个女人回来吗?
她真恨过他,恨他终是抵不过长辈的唠叨,娶了那个惹事的女人,恨他违背了与妈妈的感情让另一个女人走进他们的生活。
记得自己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可是两年了,他也没想过来找她吗?
可他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小时候也会把她当成公主来呵护的父亲。没有一个爸爸会像他这么细心,每晚都跑到她屋子里把她将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不止一次。即使后来有了瑞瑞,他依旧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坐在自己的床边。他一定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在月光下紧皱的眉头,他低不可闻的叹息,他食指拇指肚沙沙的触感,他轻手轻脚的动作一如既往
她忽然很后悔,为什么那么久了没回家一次,连电话也不打。自己终是无法原谅他,气他将那个女人带回家毁了自己一辈子,只是拿聂容羲的话当借口,不去靠近他,赌气的让他去后悔。
可是现在想起来的,却全是他的好。
她还是小孩牙子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教她读书,念诗,写毛笔字,讲英语,唱歌凡是他会的,统统都交给她了。那时候,让他逢人遍夸,我家闺女那叫一个聪明啊,说完了,笑呵呵的用他那冒尖的胡渣去磨蹭她的下巴。
她有一次,用错了药,全身过敏,给了小小的一身红疙瘩。他比谁都急,放下了工作,给她擦药,一个一个,用手指慢慢的擦,耗着时间擦。她不能动,不能出去玩,心急的慌,他就坐在她旁边,拿着故事书给她将她爱听的小故事,一个又一个,笑眯眯地讲。
那一天,她跟着邻居家的姐姐出去玩,一天没着家,他急得拿着小树条将她抽回家。她在前面,哇哇的哭着,眼泪鼻涕一块掉,跑着回家找妈妈,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妈妈也是气,可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抱着她在床上哄她入睡。第二天,她气呼呼的不理他,他看了她几眼,独自进了屋,妈妈就坐过来跟她说,你爸那不是心疼你嘛,打在你身痛在他心啊。她又说,你可要好好待你爸,我生你那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爸流泪,就躺在我的脖子上,滚烫滚烫的。你爸这人啊,不会说,可是会做,你不知道哦,你小时候用的尿布可全是你爸爸一个人洗的呢,我就洗了一次,还吐了。
她忘了当时听没听懂,只记得抱着妈妈的脖子咯咯直乐。
她第一次学自行车的时候,下坡没攥好闸,摔了腿,他心疼的两天两夜没睡好觉,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没几分钟就跑到她屋里看她一眼,到最后,看的她都有些心烦,直把他赶了出去。
回忆里,和妈妈的欢乐时光是有限的,不是妈妈不疼她,可是一想,就全是爸爸的。
其实她是真的恨他,因为知道他不会怪她,所以肆无忌惮的恨他,怪他,怨他,把不属于他的过错加注在他身上,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明明知道他宁可自己来偿还也不会拖累她,可是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任自己怪责也不会离开她,才会这么张狂的作茧自缚,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自己。
那个印象中硬朗健硕的男人,那个曾经是她的天、她的神的男人,现在还好吗?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他会很伤心的吧。
闪亮的吊灯迷蒙着她的双眼,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在木槿花下,对她粲然一笑的谢守东。
风吹起他半长的头发,伴着花香,微微飘荡。墨玉的星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从没遇到过那么聪明的人,什么事在他手里用他的话说就是小菜一碟,什么堵在他嘴里也能被他咽下去。
他最爱穿蓝色的衣服,他说那是天空和海的颜色,代表着纯净,无瑕。她也喜欢他穿蓝色的衣服,飒爽英姿,芝兰玉树,伴着他那坏坏的笑,恍若带着颠倒众生光泽。从他之后,再也没有人,入的了她的眼。
她还记得初相遇的时候,他说她抢了他的座位,可是他不知道,他抢了的,是她的心。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会遗憾的吧,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那样的喜欢他,是喜欢他,不是喜欢过他。
曾经也疑惑过,是不是因为从小跟异性接触太少,所以一旦有人对她好就不知所措,曲解了自己的心,看错了朦胧的意。可是温暖太少,只要难过,只要心痛,脑海里就全是他的影子,那是唯一温暖自己的力量,那是无数个黑夜里特意为她点亮的灯,舍弃不掉,只好抱着双肩安慰自己再也不相见,就只在心里偷偷想念。日复一日,当那汩涓涓细流雕塑成刻骨铭心时,他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挖不掉。以至于现在,见了他,像见了年少时虽是忧愁却不会痛苦的自己,那是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怎么舍弃,怎么放掉!
然后她看到了酒吧中慌乱惊恐的自己,那个在绝望中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瑟瑟发抖的自己,也看到了那个如天神般将她救起的男人,他魅惑的唇角,他肆虐的笑容,他勾魂的眼神他救了自己,却也让自己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还记得初遇时,那双厚实温暖的大手将她从黑暗拉向光明,抚平她的恐惧惊慌,慰藉她的失措与心伤。
可是也是他,在那个明媚的早晨,用一纸合约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碎。
他的出现让她彻底成了一个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过日子的人,不去在意他是谁,不去管他是什么身份,不在乎他的身边有过谁
所以,到现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浮现的全是两个人的记忆。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慵懒温存在自己耳边,沙沙的痒痒的;他不经意的一个笑靥让她慌了心神;他带着自己走进那一座座古老的殿堂,他在前,她跟后,似乎是无比惬意;他在她做错慌神时紧皱的眉头疏离的一个眼神,让她支部往后退,力图离他远一点;他在她出事时紧紧地陪伴,温柔的照料曾让她一度沉迷
他一次次给自己希望,却一次次将自己推入深谷,就像现在,怎么都爬不出来。
他像罂粟一样致命的诱惑,却是自己惹不起躲不开的毒藤,缠的自己窒息却依旧能恣意生长,蔓延。
就这样离去了吗?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吗?她迷蒙的双眼只剩下泛白的灯光,她的脑海,只剩下空白一片。
砰!紧致的呼吸松散,她被一股力量甩开,扶着床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咳得眼泪都掉出来。
聂容羲看着她狼狈的跌倒在床边,毫无血色的脸在灯光下更是刷白,本是光滑秀美的长发散乱在后背。凌乱,枯燥,就像此刻的她。
他用力捏动着药盒,直到它变扁,硌的手生疼,才扔在她脚边:“你想杀了我?我等着!不过现在,我决定的事,你还没有资格拒绝。”
邱子瑜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愣愣的盯着被揉作一团的药盒,手刚刚碰触,就被他踩在脚底下,她发疯似的捶打着他的腿,搬动着,用了死劲。
聂容羲被她大力的搬动斜了斜身子,一脚踩在她抓药盒的手上。
他僵住,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似乎都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一时间,竟忘了抬起脚。他垂着头,看着邱子瑜缓缓抬起头,一双灵眸中两滴清泪倏地涌出,啪的碎在下颚,那眼神,是他两年来从没见过的,恨,痛,怨,落寞,孤寂,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中残留的泪滴将这灯光反射的太过刺眼,他身形震了震,仓皇将脚挪开,看了伏地的她一眼,夺门而去。
身后传来她低低的声音:“就算当初是你救了我,可是我已经用我最珍贵的东西换了。就算是我继母欠了你的,为了我爸爸,我也答应来偿还了。你要我老老实实的待在你身边,不准闹出乱子,我做了;你让我不准告诉任何人我和你的关系,我也没有透露过,即使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你让我随叫随到,我抛下一切赶来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你让我不准攀比,不准妒忌,不准忘记自己的本分,我就傻傻的守着这个万人嫌的身份过活;你说不准爱上你,我早就明白我根本没这个资格,而现在,就算你要我爱,我也不会;我知道自己低贱,欠了你的,可是你也同样毁了我一生啊也该还清了吧,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一僵,修长的身影在室内外的明暗中如修罗般冷煞,握住门把的手颤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去。
眼泪哗哗的流出来,拍打的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噙着泪,努力地不发出声音。早就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再为他哭,可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永远都躲不过
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遇到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么痛,这么恨,却怎么都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