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没什么优越感,光是让自己不卑微,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听故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眼巴巴的问后来呢,当成为讲故事的人才知道,后来、后来几度凝噎于睫,是真的真的说不下去。
我已经够累了,时时刻刻都是这样,虚度着光阴,煎熬的活着,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中,苟延残喘。灰黑的世界,我四处寻找光明。
高中这三年承受了太多所不能承受的,大多数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会顾及你的感受,我也曾想戒掉自己多愁善感的毛病,但在这个情愫紊乱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虚与委蛇。
后来,高三的那一段时光,我不在去逢迎任何人,也不在想挤入不属于我的圈子,为难了别人,作践了自己,学习也比高一二的时候用功了许多,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实在有些太晚,成天沉迷在自己呓语的世界,把自己包裹的太过严实,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高考前的几次模拟,我的成绩也差不多在四百分左右了,但事实是,我比高考的二本线低了二十分。
高三的一年,其实还是很苦的。每天在学校待的时光超过一个对时,我也是下了一定的功夫的,成天都在奋笔疾书,努力学习。奈何欠的债太多,还完今天的债,就要补昨天的债,还完这科的债,就要补那科的债,到头来,越欠越多。在有限的时间的里,偿还无限的账单,总是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
我们高中班主任给我留下最深的一句话是“你做过的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功与过是不能相抵消的,比如,一个杀人犯,进了监狱,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出来的时候,受害者的家属是不会原谅他的过失的,他伤害过这个家庭,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做过了就是做过了,他不会因为你的补救就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一样”。这句话,我永远忘不了,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即使修补过依然有裂纹,不可能和当初一样。
高中时候,按照加分和成绩选座的,我成绩虽然不怎么好,但是我分多,一节语文课能加上十多分,这么一综合起来,我也就在前面选座了,周围都是学习好的,就我一个差的。
环境的氛围太过重要,那段时间,我特别自强。学习和坐的位置,就将班级里的人一分为二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优生和差生的沟通不超过三句,除了必要交谈的话语和偶尔的嘲笑,很少与他们啰嗦。我时常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到头来,我好的融不进去,坏的走不进来,成了不伦不类的第三类人。
高考前的花花绿绿和各班的班服,再算上各种外界的喧扰与诱惑,我们已无心学习,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尽管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当被宣判结果的那一刻,还是一道晴天霹雳。高不成,低不就。一片花海里藏着一条臭虫。
中考时差了十分,高考时差了二十分,一念间,从优质到劣等,从天堂到地狱,我与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到后来,都不知道差了多少分。
从小,我从来没有将自己化为差生的那一列,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十名开外,二十以内,说句老实话,我真的很用功的,平时老老实实,安于本分,做好自己的事,也是,我这样的性格,做好了自己的事,还总被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毕竟,生活需要有取悦嘲笑的对象。到头来,好学生看不起你,坏学生都不理你。
一个人的世界伴随我走过青春岁月,喧哗的吵闹与我从来都是插肩而过,孤僻的角落时常有我瘦小的身影,生命旅程太过孤单,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的不懂。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段日子,填志愿成了一家最困难的话题,都是工农家庭的父母,没有人懂得这些的,两眼一抹黑的世界,实在看不到曙光,没有办法,父母花了几百块钱,找了个专门报考的老师,让他给我填志愿。
“乳腺癌”,成绩下来的那几天,母亲被查出来了患有乳腺癌,她们什么都不跟我说,其实我什么都懂。
从小的我由于先天性软骨瘤整天就和医院打交道,我太熟悉那里消毒水的味道了,以至于,每次路过医院,我都要离那里好远好远,告诉自己,我从未来过。
我成天徘徊在这座熟悉城市里陌生的角落,从早到晚,我原先从来不抽烟的,但那段日子,掐灭了一个又一个深黄的烟头,从里到外,都是满满的叹息,一阵又一阵的烟雾环绕,实在让我有些云里雾里,我本以为我已经够熟悉这座城市了,从我记事起,就在这里,但今天才发现,还有好多不认识,没走过的路。虽然不至于让我迷失方向,但要找回熟悉的路,不免多绕线弯路。我们这座城市位于长白山的脚下,城市里有一条江,叫浑江,江水很浑浊,很宽,也很脏。我趴在浑江大桥上,塑风乍起,吹的我一阵凌乱,我就望着这浑江,这深黑的江水,无比的惆怅。想起李煜的诗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再也找不到穿着短袖出门的行人,秋意越来越深,寒意越来越重,心中的苦闷无处消愁,又点上一支烟,望着夕阳,又走了起来。
我们已经够不堪的了,为什么死神还要眷顾我的家庭,母亲乳腺癌的手术,东拼西凑,再加上买过保险,亲戚朋友四处伸手,已经花了几十万了,我知道,我明白,我不能去上学费贵的离奇的三本,我只能去专科。
人生就是起落落落落落落,我怀着一颗优等的心,去摸索黑暗的路,十年来的寒窗苦读,到头来,换来的还不如那些不学无术的人,竟又成了同一起跑线,不禁有些唏嘘,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又有些可惜,可惜自己虽然沦为这一类人,却没有体会过这一类人的日子,看看这天,看看这地,我就是悲剧掩体下,别人诵读的故事,破碎的花瓶,掉漆的颜色,泛黄的壁纸被瞬间塞进垃圾桶,不记得曾经的过往,我们只看结果,谁管所谓的过程。我距离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越来越近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沦为这一步。原来故事里的情节都是现实版的缩影,紧张而又刺激。当初高考时运气要是眷顾我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超过二本线的。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后主的词,总是这么贴近生活,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起落,但每次的起起落落对于我来说,还是有巨大的落差,标签的无情替换,目光中直视的白眼,压的我愈来愈抬不起头,我的自卑使我变得更加自卑了。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敌人是最多的,你觉得任何一个角落,都充满着冷冽的敌意,别人正常的目光,你都会觉得那是嘲讽的眼神,你不希望别人过多的谈起你,过去及未来。有关你的任何一个字,飘入你耳时,都变了意味,我高傲的灵魂不允许别人践踏我的自尊,但现实却将它碾压得粉碎。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炫耀自己的苦痛来当做骄傲?一烟起,一烟灭,撇掉了烟盒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家越来越远,我已经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灰暗的色彩没有一丝暖意,我时时刻刻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冷的,春天的微冷,夏天的热冷,秋天的凄冷,冬天的寒冷。走走停停,四处看看,这次可算把这座熟悉的城市摸索的更加熟悉了,但我却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是煎熬的,说不着急那时假的,平常还能安心读些书的我,那几天,反复的坐立不安,看着别人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我只能一个劲的反复查询。
“哪堪细雨新秋夜,一点残灯伴夜长”,坐在窗台洁白的瓷砖上,背倚窗柩,听着窗外泠泠秋雨,万般琐事心头绕,起了瓶酒,这样的夜,有酒才是尽兴的,虽然解不了半点忧愁。颈椎有些疼痛,一摇脖子,嘎嘎的响,这与我身体是有关系的,我说过,我有太多地方与其他人不一样,疾病也一直缠绕着我,我不敢轻易说出,家里已经支付不起过多的沉重,寒窗上参差乱点的雨珠斑驳的排列着,扑窗的声音显的规律起来,密密麻麻,哗哗啦啦。脑海里又闪过苏轼的一句诗“根到酒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这一句诗,是导致苏轼乌台诗案的直接原因,一下子就被贬到黄州,可我真的学不来你“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
把秒当成分过,把分当成小时来过,把小时当成天过,把天当成月过,那几天,恍如几个世纪。
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具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那几天,食欲不振,准确的说,是全家都没什么胃口,总有那么一件事,一直深居在胸口,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父母每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侯文,录取通知书下来没呢”。
这家办个升学宴,那家办个升学宴,我们家所有人脸上都暗无光彩,我一直都让他们失望着,从来没有拿得出手过,别人每谈自己家孩子的话题,父母也总是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虽然谁都不说,但是大家都懂。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每当想起自己的过往,就禁不住的流泪,我只想做个没有疾病,不被人嘲讽的正常人,可偏却难于登天,我将自己脱个尽光,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幕幕疮痍,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总是闷着头啜泣,哭的不是我的出生,而是我的遭遇。“魂梦不堪幽梦,更一声啼鴂”。
终日的等待被这琐碎的时光无限拉长,终于,别人录取通知书都到手里的时候,我网上录取的结果才下来,一所专科学校,不在本省,在河北。
我从来没出过省的,尽管我那么渴望出去,但出生时的枷锁已经束缚了我自由的翅膀,我需要承受多大的重力,才能展翅翱翔。
我不知道找什么样的事情才能逃避别人的冷眼,说白了,要强的我,都是自尊心在作怪,我不能人云亦云,总有那么个声音在呼唤着我,告诉我,你不能停。
这是一个寡独的世界,一个又一个人从你身边悄然告别。
我身边的人不是去了一本就是去了二本,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提着皮箱,背着书包来到了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由于母亲乳腺癌的原因,父亲并没有来,当然了,还有很多因素,我婉拒了一切。
我第一次做了这么久的绿皮火车,一天一宿,车里各式各样的人,第一次出远门,瘦小的身躯拎着的皮箱都差不多赶上我的重量,书包也是鼓鼓的,在茫茫人海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我说过,我习惯了这种目光,我把他当成对我的鼓舞,我时常把黑夜当成黎明。
由于我不堪灵魂上的寂寞,来之前买了一副象棋,坐在我对面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那男子讲话特别豪气,吃着大葱,干豆腐卷着辣酱,还有一瓶二锅头,一路上,总是听着他不断的话语,渐渐的,我脱掉了浓厚的外套,也和他交谈起来,他跟我说,他是做酒的,就是苞米烧酒,一个大锅,弄几个缸子,反正说了很多,我也不是太懂,为了避免短暂的尴尬,我问了句会下象棋吗?没想到他也是个棋友,我们就一宿无眠,杀了一宿。
当我出车站的那一刻,举目无亲,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来没有见过的红灯酒绿和一条条宽敞的马路,使我不知所以,拖着厚重的行李,我四处打听到学校的路,可能由于丑陋的外表和不成比例的身材,问了好几个人,也没人搭理我,越是泥泞的环境,我告诉自己越要坚强,满目人海,一个身影太过明显,后来,终于有一个热心的大爷,告诉我了如何去学校的路,我谢过后,继续拎着行李大步流星的走去,即使重量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这座城市好大,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乱花渐欲已迷人眼。
初来大学的日子一切都是新奇的,我将自己内心的卑微掩埋深处,谁也发现不了。我能来这里的一路都是曲折的,新来这里的日子,总是要办各种东西,加入各种社团,和各种活动,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我,不属于我的世界,一定不要去触碰。
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压迫着我的神经,我仿佛看到了终点,殊不知,却是另一个起点。
迷迷糊糊的把宿舍什么的一切必要的事情办完,躺在床上,释放了被困锁已久的灵魂,眼睛缓缓的合上,安然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