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安没多久,因和云熙的事,阿音觉察还住居应麟府上颇有不便,就提出搬回安成郡主府。
桐琴、桑瑟自然还是跟着,裴斐也应了外院管事,居应麟怕管不住,把原先伺侯自己母亲,后来在殊华院里管事的封妈妈也拨了去。
搬家前后,萧皇后也是各种赏赐不断,因故虑王的事,原先对这个侄女多有忌惮,眼见两个女儿先后远离长安,宫中嫔妃姐妹越来越多,人事繁杂难辨,侄女却还会在丈夫面前说些中肯的话,反而使她们亲近起来。
自元素婚后,公主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一、二,阿音作为资深老郡主,既得帝后宠爱,又有丰厚家财,一时成了长安热门待嫁人选。
一连两月,阿音的精力都放在编排郡主府上,加上皇后娘娘时不时召见大谈择婿一事,令她忙得头昏眼花。
“随国公的幼子挺好的呀!”
“萧娘娘,你放过我吧,怎么又是这个事。”
“你不知,本宫都替你挡了多少来求的人,这是我细细思量后才说给你听的。”
“等小叔回来吧,我会跟他说。”
“哎呀你小叔一个老男人懂什么。”萧娘娘特有的南方嗲精上线。
“诶,萧娘娘……他可是你夫君啊……”
萧娘娘捋捋云鬓,恢复镇静,“自然,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懂女孩子的心意,咱们娘俩说好就行啦。”
“是,萧娘娘说得对,可随国公的小公子,实在小了些吧,我比他还高呢。”
“男孩长高是晚些嘛。”
“总不能成亲的时候我比他多出半截头来吧,再说,万一将来他也没赶上呢?”
事情最后必还是落在萧后手里操办,可怎么样也想先跟小叔当面禀明,得到他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云熙回户部不久,才理完襄州的事,又开始默默查档案,因此两人会面渐少,除夕节前夕,府上诸事皆定,阿音便带礼物前去穆府,打着给穆夫人问安的旗号,实则想见云熙。
“郡主实在客气,可是折煞老身了。”
“哪的话,穆夫人一向待我宽厚。”
“那老身就收下了,多谢郡主。对了,今日我堂姐的女儿正好到长安,我这堂姐,自幼和我一起长在荆州,后来又嫁去会稽,十多年前曾去探望,后来一直不得见。她女儿这番原是去洛阳探望外祖父的,想着还未来过长安,便到我这府上了。”
“哦,不知是个姐姐还是妹妹?”
“她长云熙一岁,便是你们的姐姐了。”
“姐姐可是已经到了?”
“正是,刚到不久,才让婆子带她去厢房收拾,不会儿便来。”
“那便好,我这个人,素爱交朋友,想来是穆夫人您的外甥女,必也生得十分美丽。”
穆夫人被这马屁拍到了心坎上,不觉露出少女忸怩的姿态,正好婆子带着女孩前来。
女孩向穆夫人福了身,便被她引着来拜阿音。
“这是故去虑王的女儿,安成郡主。她和云熙同岁,是你妹妹。”
“拜见郡主。”
阿音摆出郡主架势,微微一笑,“姐姐不必多礼。”甫一说完,女孩好奇抬头,阿音竟感到一阵心动,看呆了。穆夫人家到底是怎么生的孩子,后人竟都这般好看。
“我闺名啼音,你叫我阿音就行。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周景颐。”
“那我便唤你周姐姐。”阿音一看向周姐姐,便心怦怦跳,这个姐姐生着一张鹅蛋脸,肌肤仿佛玉石那般水灵又透亮,鬓发明润,眉清目秀,既有北方佳人端庄之貌,又见南方佳人娇弱之姿,说倾城倾国并不为过。
“周姐姐可曾婚配?”
周景颐害羞,回头看了一眼穆夫人,穆夫人便含笑,“她爹娘太过疼爱,至今还未婚配呢,若郡主有好亲事的人选,不妨说与老身,我也可以帮你周姐姐做主。”
阿音听完,脑袋一轰,原来这架势,分明是要给云熙做媒来的。
“姨妈可不要打趣我了……”
“也罢,云熙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回,郡主今日就在我们府上用膳?”
“谢谢穆夫人,阿音就惦记着你家的饭呢。”
“好,老身知道,郡主独爱这甜糕,这会儿便给你蒸。你啊,这穆府也熟悉,尽可带着小景到处转转。”
“多谢穆夫人,阿音今日可有口福了。周姐姐,我带你走走,穆夫人说得不错,这儿…我是真熟。”
两人沿着回廊慢慢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云熙的院子。
“这就是你表弟住的地方。”
“郡主和云熙弟弟关系很好?”
“没人的时候,你叫我阿音就行。我和云熙以前同在居丞相家的学堂上课,因此交往比较多。”
“好,那我便叫你阿音。原来阿音妹妹和云熙是同窗。”
“我好像从未听云熙说过姐姐,姐姐生得这么好看,要是我见过,定是忘不了。”
周景颐笑,“阿音说笑了。我们小时候,姨妈曾带弟弟来过会稽,因此也是见过的。”
“云熙小时候,长得很黑是不是?”
“我见他的时候倒还好。”
莫非只有我记得他是小黑皮吗?
“你们家的人,都是天生这么好看吗?云熙弟弟也长得好看。”
周景颐又笑,“我记得弟弟小时候,生得明眸皓齿,面色艳若桃花,像个女孩。”
“是了,特别讨女孩喜欢。”
“郡主可是也钟情云熙弟弟?”
阿音拿手打眼前的草丛,不知不觉紧张起来,“那倒是也没有,他怪得很。”
“从前我们在会稽的时候,云熙惯爱用古琴弹堂前燕,我们便常常合奏。”
“云熙会弹琴啊?”
“嗯,弟弟爱弹琴,也爱读诗。”
阿音当下疑惑,怎地从来不知道这些事,然后又看向周姐姐,这么好看,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吧?莫非云熙,从来只跟她弹琴读诗?阿音挠头,想起他把圆衫下摆扎进腰带,一脚踩进泥巴地里的场面。
“想不到云熙还有这文雅的爱好。”
“嗯,素爱嵇康,常作竹林咏诗之态。”
谁?
“阿音!”突然听得云熙声音。
“你回啦!”见到他就很开心,然后侧脸,也看到周姐姐的眼神。
“见过云熙弟弟。”周姐姐福身。
“哦,姐姐已经到了。”云熙看她一眼,并未多言,仍是转向阿音,“你府上的事可都打理好了?”
“嗯嗯,萧娘娘又赏了好多新玩意儿给我,这趟陆国舅去西域,带回葡萄酒,也分了我些,刚给穆夫人两坛。”
“我听娘说了,近日户部太忙,没来得及去找你,枣芽什么的都安顿好了吗?”
“正好问问你,不知道裴斐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说过了这个冬天,等开春,该找一匹种马了,可我觉得枣芽还小呢。”
云熙笑,“他既说了,定是有他的道理,只不过枣芽是宝马,这种马难寻。”
阿音点头,“我想也是,而且,真真像为娘的听到自己嫁女儿一样,我这心里——好别扭啊。”
“我改日问问居公子,他不是在卫队任职吗?塞人的马都养在那边,应该有人专门负责配种的。”
“还是觉得怪,我怎么知道枣芽喜不喜欢这样呢?”
“咳……”突然听得身旁清嗓子的声音。
想起周景颐还在旁边,“嗳,我们一聊就忘形了,姐姐莫见怪……”
“不打紧,你们聊的事有趣得很,不知道郡主对养马还感兴趣。”
“是,你若去我府上,我带你看枣芽,她长得可好看了,浑身枣红,额间还有一撮白毛,她是西域来的宝马,脚程极快,小时候我央求陛下许久,才赐给我的。”
“我还不会骑马呢。”
“也是,周姐姐生得柔弱,如同西子一般,不过枣芽很温驯,你到时候慢慢骑。”
“那就多谢阿音妹妹。”
“上次收粮一事,我又查到些眉目,给你看看。”云熙抓着阿音,欲往自己房里去。
阿音撇开他的手,“表姐还在呢——”
“哦——”云熙转身,“我跟阿音还有事,让越桃带你去我娘屋里吧,待会吃晚饭我们就来。”
说完便拉着她去自己房里。
“我把楚地几个粮仓这数十年的数字都摘出来,又翻出李朝的记录,这数一看便知有问题。”
“你怎地对周姐姐这么冷淡?”
“有吗?”
“我感觉,你娘好像,打算跟你们说亲。”
“啊?你别开玩笑了,我就见过她两面,刚刚还是第二面呢。”
“你们在会稽不是……青梅竹马,又是抚琴,又是读诗……周姐姐长得很好看对吧?”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她确实长得好看,这么些年没见,竟比从前又美了些。”
……
“然后,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河东河西的粮食数,也是……你怎么了?”云熙抬头,见阿音正转身准备离去,忙跑来拉住她。
“我不知怎么了,反正不开心。”
“我娘跟你蒸了糕点,待会儿一吃就开心了。”
阿音撇嘴摇头,“我想回去。”
“不舒服吗?”
阿音不语。
“好,那我去跟你装些糕点带回着。”
“不必麻烦,你表姐不是来了吗,你跟穆夫人要同她一起吃饭吧?”
“也是,那就不送你了。”
“嗯。”
回府路上,阿音一直想着周景颐的脸,好看的人有侵犯性,即便你也没特意去记,她的脸还是直直嵌进记忆中。
第一次感受到美丽女人的气息,是来自小叔的嫔妃,美好像有魔力,吸引你坠入。
从前不明白,为何文人把美人比做花,比作竹,又比作云霞,后来见识了才知道,这些美人,她们身姿绰约,脱尘于凡事,那些比喻把她们和普通凡人区分开来,她们不必做什么,便有力量。
云熙从未同自己论过琴谱、诗集,如此骄矜之事,只能是周姐姐独一份?
转念一想,跟云熙却是大聊特聊养马配种之事,难怪云熙嫌她邪门。阿音想起周景颐在旁捂嘴讪笑的脸,头更大了。
“桐琴,周表姐生得特别好看。”
“是啊郡主,看到周小姐,只觉周围都黯淡了,她独一人在那发光。”
“你若是男人,你会喜欢她吗?”
桐琴点头,“自然,我是女人我也喜欢。”
“你真是本郡主麾下丧气第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