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的卧室里,苏曜旸终于将忍耐了一晚、在林萱看来莫名其妙的热情挥洒完毕。
林萱推一推他紧拥的手臂,慢慢道,“那位静澜姐姐,气质很特别啊。”
“唔。”苏曜旸身心舒畅,快睡着了。
“大家好像很关注我和她……还有你?”林萱又给一次机会。
“关注我很正常啊,我这么帅。”苏曜旸含混地笑。
林萱微笑,手指开始在他背上慢慢划写,再次启发,“我们俩既然结婚,就算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定的坦诚还是要有的。很多信息你给的充分一点,可以省去我很多尴尬和被动。”
“什么战友……”苏曜旸抓住她的手,倾身上来低低笑,“你在我身上写什么呢?2?什么意思……再来一次?没问题……”
……
比装睡更让人无力的事,是装傻。
女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掰开揉碎说个清清楚楚,男人则是——洗洗睡,过去的就由它去吧。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七夕,手机里的各种情人节预热让人想忘都不可能,但情人间到底要讲究些心照不宣的含蓄默契。
林萱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情人节,有许多美好设想等待实践。
苏曜旸也把半年收入慷慨交给珠宝店,换回一直没有买给太太的大钻戒。
兴冲冲回家的路上,接到霍靖远急吼吼的电话,“你丫跟哪儿鹊桥相会呢,再不过来帮忙等着给兄弟收尸吧!”
苏曜旸吓了一跳,调头开到酒吧街。
霍靖远和女朋友前两天闹分手,情人节女朋友来酒吧买醉,被人调戏,哭着给霍靖远打电话。霍靖远赶来,一个人单挑一群混混。
苏曜旸踏进酒吧里的时候,正赶上有人把酒瓶砸在霍靖远头上,清清脆脆一声响。
二十几年的好兄弟顶着一脑门血,苏曜旸登时红了眼,冲着拿酒瓶的人旋身一脚踢了过去。
……
三个小时以后,霍静澜从警察局把三个人带出来,在大街上半点不留情面一顿狠骂。
霍靖远和女朋友忙着吵架,先红着眼对吼,然后拥抱热吻。
苏曜旸一身狼狈,车还留在酒吧外,电话落在车里,口袋里的戒指盒也丢了。他没好气地看一眼那一对戏精,无比想念家中温柔恬静的娇妻。
霍静澜一瘸一拐走到路边的花坛边坐下,脱下高跟凉鞋,看一眼苏曜旸,“过来帮我贴个创可贴。”她去酒吧拿钱摆平事端的时候,酒瓶碎片扎进脚里。
他们一起长大,在霍静澜眼里,苏曜旸和霍靖远没什么区别。
苏曜旸不能替哥们儿谈恋爱,只好替他照顾姐姐。他蹲下来拿起霍静澜的脚。
霍静澜常年练芭蕾,脚上伤痕累累,脚趾微微变形。
苏曜旸想起林萱白皙无暇的脚丫,一阵心猿意马,归心似箭。
昏黄路灯下,男人半蹲,握着面前女人的脚,垂眼小心贴创可贴的侧脸,因为若有所思,远远看去似乎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
你看,他不是不会细心,不是不懂照顾人,不是不能放下身段,只是要看那个人是谁啊。
林萱坐在出租车里自嘲地想。
一整晚,苏曜旸电话打不通,她在家里胡思乱想等到半夜,又被霍靖远的电话吓个半死,衣服都没换慌慌张张赶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姐,咱们回去吧。曜旸,我给你老婆打了电话,她应该快到了。”霍靖远搂着女朋友,急着回家。
什么?苏曜旸似有感应,朝周围环视一圈,看到出租车后座上的林萱。
她看着他,在车窗上呵一口气,抬手慢慢写一个“3”,然后朝他笑。温柔的,无奈的,释然的。
1,2,3。
事不过三。
苏曜旸醍醐灌顶,刹那间突然明白这些数字的意思。
林萱已经转过头,出租车开走。
霍静澜狠瞪一眼成事不足的弟弟,怎么不早说!把身上的车钥匙扔给苏曜旸,“还有时间发愣?赶紧回去哄人!”
苏曜旸那个时候,还是心存侥幸的。他去买了身衣服换掉身上的狼藉,又敲开已经打烊的花店买了束花。
打好腹稿推开家门,牛排已冷,烛光已熄。只有音响里隐约的旋律,衬出一室冷清。
餐桌上摆着一只崭新的网球拍,和两页纸。
一页是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还有一页是林萱的字条。
“苏曜旸,我终于不再喜欢你了。还有,七夕快乐。”
第二天早上林萱走到写字楼下,苏曜旸迅速从车里出来,笑着走过来抱她,“老婆昨天对不起,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林萱后退一步微笑,“协议……应该没什么问题?今天有点赶,明天去办手续吧?”
苏曜旸的笑僵了僵,又伸手过来,“办什么手续,萱萱你别闹……昨天我不赶过去霍二要被人打死了……他姐脚扎伤了,我就帮她贴个创可贴……我们今天补过七夕好不好?你说怎么过我都陪你……”
林萱有些无力。说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听起来都是她在无理取闹。可是那些点滴积累的委屈和难过,曾让她有一瞬间,感到没顶般窒息。
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瞬间。她讨厌那样被动软弱的自己。
她笑一笑转身,“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十点我在民政局登记大厅等你,记得带好证件……”
苏曜旸几乎一夜没睡,早上被老爸打电话训个狗血淋头,单位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处分,实在忍不住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非要离婚?林萱好端端的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他俊朗却薄怒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来上班的同事投来好奇的眼神,林萱喘不过气,急于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
她浅浅笑一笑,“不发什么神经,就是不喜欢你了,行么?”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
苏曜旸盯着她浅粉的唇,天知道他多想吻她。可他却冷笑着点点头,“行,当然行。随便你。”转身上车轰然离开。
打架的事在单位里影响不好,苏曜旸将功补过,主动请缨去外地调查,也希望给时间让林萱冷静一下。
半个多月过去,她有没有冷静下来他不知道,他的心已经快被炙热的思念烧成黑炭。
回来那天下午,他家都没回,风尘仆仆等在林萱公司楼下。怕她躲开,他没敢打电话。
林萱被财务报表折磨得眼睛生疼,下班时摘了隐形眼镜,迷迷糊糊走出写字楼。
苏曜旸身后的车按了一下喇叭,他看到林萱朝自己看过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一贯的清甜。
苏曜旸眼眶发热,心里又酸又涨,只觉能再看到她这一笑,死都值了。
林萱是走到近前时才看清苏曜旸的,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误会了。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喇叭声又响,她只好匆匆朝他点点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短短半分钟,苏曜旸从天堂到地狱。
他看着林萱走到那辆卡宴旁边,车边的英俊男人亲昵地拿下她的耳机,揉乱她的头发,她坐进车里,那男人朝自己大有深意地一笑,开走车子。
车内,林萱理理自己的头发,靠在车窗上,语气淡淡,“表哥,下不为例。”
沈卓然看一眼后视镜坏笑,“你不懂,这招对男人有用。”
林萱笑笑,“有什么用,激起原始的雄性争夺欲望么。”
沈卓然啧一声,“女孩子不要那么尖锐,也不要太理想化,你想要的那些,不一定要得到。”
林萱静静看着窗外,良久轻轻道,“要不到就算了。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只是,会遗憾罢了。
苏曜旸开车一路跟到林萱新居的楼下,看那男人拿着几袋日用品,和林萱一起进了楼门。
新居很多地方要收拾,两个小时后,林萱感激地送走帮忙的表哥。片刻响起敲门声,她拉开门,“我不是说我自己去买就好……”
苏曜旸身上带着酒气,靠在门边垂眸面无表情看着她,痛苦和妒忌让他口不择言,“你的新欢……老婆刚刚怀了二胎。你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
他的语气太伤人,林萱突然不想澄清,淡淡笑了笑,“不劳费心。”
苏曜旸抬脚抵住她要关合的房门,强势地挤进去,“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离婚呢,苏太太。”
他目光带着凉意又隐隐狂热,看上去有点危险。林萱想逃走,脚却像生了根。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真干脆啊……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苏曜旸拥住她低喃,手指轻抚她的脸,嘴唇凑近她发间,呼吸间酒气弥漫,“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人,居然有这么狠的心……”
林萱像被酒气熏醉了,感情上还在抗拒,身体却在叫嚣着思念和渴望。
“……是我不够帅,不够有钱?还是在床上不够讨好你……”苏曜旸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立刻强硬地收紧手臂,低头去找她的唇,语气里隐藏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无助和痛苦,“……那些花样我也会……你要试试么……”
呵。算了。
林萱灰心地闭一闭眼睛,放弃抵抗,声音又轻又冷,“苏先生,别侮辱自己,也别让我觉得后悔。”
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到脸上,苏曜旸瞬间清醒,顿了顿放开手,望她一瞬,转身出门去。
翌日一大早,沈卓然吻别娇妻爱儿,高高兴兴开车去上班,然后被人别停在路上。
“你什么时候离婚?”苏曜旸站在车前,冷冷地问。
沈卓然挑眉,“我和我太太彼此深爱,心心相印,为什么要离婚?”
他的用词让苏曜旸一阵难言的心痛,拳头攥得死紧,额角泛起青筋,“那你还去招惹林萱?”
“招惹林萱?我可不敢,”沈卓然忍俊不禁,“我外婆不允许。”
苏曜旸有些反应过来,一时无法言语。
沈卓然看着他似笑非笑,“我这个表妹啊,在我们家里,长得不是最出众的,性子又矫情,但从小到大,数她收到的情书最多。我大学和她同校一年,各种表白方式都见识过了,不管班草校草,全部铩羽而归。”
他拍拍苏曜旸的肩膀,“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喜欢上谁,兄弟,你别不惜福,用点心啊。”
沈卓然离开,苏曜旸一个人站在车边,心潮起伏,久久难平。他本就是聪明人,稍经点拨便明白症结所在。
那个他曾以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姑娘,也是被许多爱慕和关注包围着长大的,她恬淡沉静,温柔懂事,他就忽略了她与自己同样骄傲的内心。
一直以来他是如何对她的呢,高高在上地示好,心安理得地索取,吝啬耐心和安慰,很少设身处地地体谅她的需要。
然而他给的这一切,她都若无其事地忍下来,忍了那么久。
他曾得到过她最宝贵最毫无保留的喜欢。苏曜旸想到自己如何辜负和挥霍了这份纯粹的心意,五脏六腑都揪起来疼。
晚上喝酒的时候,霍靖远诧异地笑,“曜旸你最近这状态可比当年单恋我姐那会儿差多了,你不会真失恋了吧?这不科学啊苏大少爷?”
苏曜旸仰靠在沙发上跟着笑,抬手挡着眼睛,掌心里一片湿润。
林萱也接到表哥的电话,“妹妹你差不多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都把人家小伙子折腾成什么样了。”
林萱不服气,“我怎么折腾他了?我就是不像以前一样犯贱似的喜欢他,就是折腾他么?”
沈卓然头疼,“你要是真不喜欢他,管他是死是活哥哥都不来多这个嘴。萱萱啊,你这个别扭性子,什么都憋在心里,一声不吭就给人定个死罪,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林萱放了电话,开始时还有些忿忿,后来又不由自主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