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到了中午，秦伟东又回到了牲口市场。八太爷没有碰到可心的牛，准备以后再来买。
秦金柱倒是买了头牛，看到爷爷买的牛，秦伟东简直惊呆了。
这是头母牛，骨架倒是挺大，但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都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牛也一样。
而且骨瘦嶙峋，肋条骨根根毕现，身上还有巴掌大一块皮癣，怎么看怎么差劲。
就这还值六百多块，秦老四在机电厂干一个月，也才几十块工资。
买牛的钱是借八太爷的，所以八太爷怎么看这牛，怎么不顺眼，埋怨道：“我看你也是瞎了眼，才买这赔钱货。”
秦建业也说：“这杀肉都没几两。”
秦金柱也不生气，八太爷他得叫爷。秦建业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那也是他的小兄弟。
一手牵着牛一手牵着孙子，他还得给八太爷陪着笑说：“您老别上火，咱回去说。”
看着秦金柱神神秘秘的样子，八太爷也不说话了。几个人牵着牛一起离开了牲口市场，走上了回家的路。
出了镇子，八太爷还是没忍住，问到：“这牛有啥好的？赶紧说。”
“这牛是头好牛，只是没有喂好，要是精心喂一喂，到时候绝对卖个好价。”秦金柱很认真的回答。
八太爷不以为然的一撇嘴道：“这牛还是个破肩旋。”
秦金柱乐呵呵反问：“老爷子，你也是战场上滚过来的，还信这个？”
八太爷不吭气了。
“破肩旋”是啥？牛背上有个旋儿，就像人头上那个旋儿一样。但是牛的旋要是刚好长到了肩膀之间，就叫破肩旋。按迷信的说法，这是不吉利的象征。
有破肩旋的牛，你就是养的再好，卖的时候也得便宜个几十上百块。
虽说这牛可以养好，但是大家都看这头牛挺闹心。这时候秦金柱才悠悠的抛出了一句：“这牛肚子里有牛犊，你们说值不值？”
值，那简直太值了，这么一说，再看这头乞丐一样的牛，大家顿时觉得顺眼多了。
八太爷眼睛骨碌一转，突然对秦金柱说：“这样啊！你买牛借我的钱你不用还了，明年你把牛犊子给我就好了。”
秦建业一听不乐意了，急声说道：“爷爷，那咱不就亏了吗？”
秦金柱也附和道：“是啊！”
八太爷嘿嘿一笑：“你让秦伟东给我当徒弟，跟我练拳，咱们也就不说啥亏不亏的了。”
一说这个，秦建业首先就不干了，一叠声的叫嚷：“不行不行不行，他管我叫爷，如果当了你徒弟，那不成了我师叔了吗？不行。”
“你给我滚一边去。”八太爷直接就怒了，恨铁不成钢的骂秦建业：“你看你，空长了个大个子。叫你练拳，你就懒驴上磨屎尿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一套拳打的跟耍猴一样，还有脸说。”
一顿疾风骤雨，秦秦建业直接就被骂蔫了。
秦金柱说：“这事儿我的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八太爷一瞪眼：“商量啥？我是害你孙子咋的？借钱给你买牛，只让你还个牛犊子，还让你孙子学一身本事，这样的好事，你还推三阻四的，真是不知好歹。”
秦金柱想了想，咋看自己都没吃亏，就说：“那好吧。”
他们说好了，可秦伟东有些懵啊！他咋觉得他爷爷把他给卖了？
村里也放映过《少林寺》这部电影，当时秦伟东也看的热血澎湃。也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身怀绝世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可是后来真开始练，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开始的时候胳膊肿腿肿，吃饭端不起碗，上厕所蹲不下，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才坚持下来。到了后来，他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从镇上回到家里，秦金柱买的牛依然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差评。就连平时不太爱说话奶奶，都抱怨了一句：“你咋买了这么个毛蛋子？”
他少不了又得解释一番，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收拾好了牛圈，牛就算正式入住秦家了。
这牛被养亏了，得用好饲料慢慢调养。它身上的那块皮癣，秦金柱用硫磺加土霉素研磨成粉，用香油调成糊状抹在上面，这是一个土办法。
第二天，父母要回城里的工地上干活，小姑也要回县里读高中，秦伟东万分不舍，可也没办法。
昨晚李二妹知道了儿子要学武，眼泪汪汪心疼儿子。秦忠海到觉得，男孩子嘛！就得摔打摔打才长得壮，还问儿子想要啥？
秦伟东说：“我想要个电视机。”
秦忠海就有些为难，他认为男子汉嘛！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是做不到，那不是丢人吗？
李二妹才不管这些，恨恨的掐了丈夫一把，大包大揽的给儿子承诺：“等妈攒够了钱，第一个就给你买电视。”
父母去干活，小姑去上学，爷爷二叔还要种地，奶奶要喂牛做饭，还要洗洗涮涮，一家人就秦伟东清闲。
他除了早晚放一下羊，剩下的时间就是和八太爷练拳。
八太爷对秦伟东的教导非常严厉，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和蔼可亲。让秦伟东连打退堂鼓的心思都不敢起，再苦再累也只能咬牙挺着。
关于八太爷这个称呼，既不是他在兄弟里排行第八，也不是他参加过八路军。而是因为他的右手，被弹片削去了大半，只剩下了大拇指与食指，一伸出手，可不就是个八吗？
他在村里辈分最高，为人也好，大家都叫他八太爷，没有一点的不敬的意思，反而是一种尊重。
老爷子还有个怪癖，无论在哪里坐着或者蹲着，起来的时候都要晃晃脑袋，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
秦伟东也好奇，但是他不敢问。后来听村里人说，这是战争年代被炮弹炸的，后来留下的后遗症。
当年，八太爷十几岁出去打鬼子，鬼子打跑了又和解放军打。
一九四六年被解放军俘虏，又参加了解放军，四八年负伤退役，回到家乡务农。
老爷子快七十岁了，无论春夏秋冬，穿的都是长衣长裤。直到去世，要换寿衣时，秦伟东才第一次，看到八太爷身上纵横交错的抢眼和伤疤，他当时就被震撼了。
好多年后，秦伟东也做了总裁，抗日神剧大行其道，他想起了八太爷，心里满是无奈与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