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野在小学五年级时的语文老师罗大江也调到了民中,他不但继续教语文,仍当班主任。罗老师三十多岁,中等个子,敦实健壮;他国字脸,常年留一个平头,脸颊上架着幅眼镜。虽然戴着眼镜,但他却并不怎么斯文。
罗大江在小学时对蓝天野并不是很喜欢,有些时候,蓝天野还有些感觉得罗老师有些讨厌自己。就如有一次,他把对蓝天野的厌恶神色表露无遗——那是在一天早上全校的课间操时——
“蓝天野,你的头发该剪了!你看——这么长了!”罗老师紧皱眉头,头微低,两只眼睛珠子上泛,仿佛要跳出眼眶来看人似的。除了厌恶的这般看,他还摊开手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多年以后,蓝天野还记得罗老师那略平肩头的夸张手势,神态和声音。
蓝天野瘦,脸型偏小,头发理不好很影响脸型,平时里,都是周末回家时,村头上门理发的师傅理发。这上门的师傅承包后就会理一年,每月一次,每人每年三块钱。理发师的手艺真的不敢恭维,反正他给蓝天野理一次,蓝天野就会被同学嘲笑几天。
蓝天野怕同学嘲笑,就一次不肯理,两次不肯理,自然,头发就极长,与学生形象有些冲突。
“不知现在上了初中,罗老师会对我好些吗?”蓝天野揣度着走进了罗老师寝室。
“罗老师,您好!”
“哦——是蓝天野!你来这里读书是吧?”罗老师十分热情,他拉了拉蓝天野的手,接着道:“你来这里读很好!虽然这里是乡办民中,但教学质量会不错的!这点我敢保证!虽然环境条件比不上河口民中,但河口民中校风差,你是知道的!你与圆山中学三分之差,证明了你的实力。其实,说个实话,你完全能进入圆山中学的,但这其中的原因不讲你也清楚,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关系,稍微有点关系的话,差三分,是能够进去的!但是,你不要灰心,即使是在这里,你也是很有希望的!先把名报了吧!”
罗老师的热情是蓝天野绝对没想到的,他不但热情,还把蓝天野按在藤椅上坐了下来。蓝天野坐下后,他自己则站着,双手按着蓝天野的双肩,继续说,“蓝我们全校只有四间教室,初三招收一个班,初二招收一个班,初一招收两个班,我会把你要到我班上的!小学时我俩相处了一年,相互还是比较了解的,我想,这对你以后的学习会很有好处!”
忽然之间,蓝天野感到了和罗老师距离的接近,小学时的那份顽固驻守心灵的自卑消失了,当然,这些都源于蓝天野此刻的底气很足——与圆山中学的三分之差,落在这里当然是顶呱呱的!
事实上,在初一招收的两个班中,蓝天野毕业时的总分最高,罗老师态度的转变以及距离的接近都得益于这一点。也因为这一点,刚从县师范出来的数学老师李昆,在开学后的第二天没问蓝天野便直接叫出了蓝天野的名字,并在后来的班干部选举上接直要蓝天野当代数学习委员。
在开学后不久的摸底考试中,蓝天野的成绩在初一两个班名列第一,语文、数学以一百八十多分雄居榜首,而第二名,与蓝天野有二十多分的差距。情况就是这样,蓝天野没有理由不被看成是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
“蓝天野,找个时间把后墙上的学习园地办起来,现在都过几个星期了!”一天下午放学时,罗老师在教室门口叫住了蓝天野。“国庆节快到了,办好后墙的学习园地也算是庆祝国庆的一个方式!”
“怎么办呢?我可从来没办过,没有经验!”
“我会给你作指导的!这样吧,今天的晚自习是我的课,你就办学习园地吧!”
晚自习时,罗老师拿来了一盒彩笔,他先用红色粉笔横斜着在黑板顶端写上“学习园地”四个大字,接着又用黄色粉笔镶了一道边。他写好后,用手指在黑板上划出个大概,便离开了。没多久,罗老师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叠作文稿子。
“蓝天野,文学专栏里先把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抄上去,再把这三篇作文用胶水帖在后面。课余时,有时间,你也要练习写些作文,你看,这些同学都比你主动!”
把学习园地办好后,趁晚自习还没下课,蓝天野看完了这三篇作文:吴小平的《搬手劲比赛》、李小雨的《我的故乡》、骆静雪的《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明显的弱点是真情不够,《搬手劲比赛》除一个细节写得深动外也显平平,《我的故乡》写得最好。
看完这三篇作文,晚自习也下课了,蓝天野随同学们一道走出教室,站立在黄葛树下,望着夜空里起伏的群山黑影,蓝天野在思索着写一篇作文,是的,学习上应该主动!可怎么写呢?
“……草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着长大的童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着长大的童年……”
黄葛树下边李昆老师的寝室里,收录机正唱着一首叫《童年》的歌。听着歌,蓝天野的心弦忽然间被拨动了一下,幕幕往事在脑海里浮现,清贫中的童年充满着无忧的乐趣,骑在爸爸的肩膀上,被妈妈抱在怀抱里,可为何要盼望长大呢?……蓝天野立即回到教室,写下了一首叫《童年》的诗。
第二天上午放学时,蓝天野在操场上追到了罗老师,把抄写得工工整整的诗稿双手递给他——
“罗老师,我,我写了一首诗,请您修改一下!”
“诗?你写的诗——”罗老师一脸疑惑,他接过诗稿略略看了一遍,立即微笑着称赞起来,“写得好!写得好!很有诗味!蓝天野,好样的!大有前途可挖!我还要读一读,下午第一节课时,我再把修改意见给你!”
蓝天野在激动中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第一节课,
“蓝天野写了一首诗,题目叫《童年》,上午放学时他请我修改,我根本不相信他能写诗,以为是随便涂鸦了几句。但我错了!当我读了一遍后,我改变了自己的错误看法——因为这首诗很有诗味!现在,我把它读一遍:
我的烦恼多了
我的童年走了
多灾的年月并不失纯朴
艰难的日子总也温馨
我的被爸爸托在肩上的
无忧的童年
我的被妈妈抱在怀里的
温暖的童年
我的跟着山泉奔跑的
叮咚的童年
我的与伙伴嬉戏的
快乐的童年
……
童年,在我成长的岁月里退色了
童年,在我增添的忧烦里失落了
童年,在我心灵的寂寞里凝固了
童年,在我渴盼的欲望里全没了
罗老师读完诗,他脸上浮露出满意的神色,双手撑在讲台边,目光扫视着整个教室,最后落在蓝天野的身上。
“蓝天野能写出这样的诗,真不错!以他目前的位置和境地来说,真的很可贵!蓝天野对课外书的吸取甚广,我那里的好多课外书籍都被他啃过了。还有,小学时毕竟也是我教的,就是不一样!”
“半路上捡个喇叭,有得吹了!”寂静的教室里立即啁哳起来,首先叫阵的是李小雨。
“看你那副德行,你能干只教出一个来?”蓝天野的同桌吴凤玲嗤了一下鼻,“好帽儿只往自己头上扣!”
“……”
“不服气可以,写首诗出来看看!有竟争是好事,我们班上就是需要这样的局面!你们要志向远大,要有社会责任感!要刻苦努力,过不了几个年头,你们就是祖国的生力军,祖国的前进和强盛要依靠你们!”
教室里立即又静了下来,罗老师激扬的话语感染了大家,更象钉子一样楔进了蓝天野的心灵。
“我要做一名作家!”蓝天野在心中默默立下志愿,并且为自己突然间找到了人生的奋斗目标而兴奋!
接下来,罗老师把的《童年》帖到了学习园地里,蓝天野看到有相当部份的同学抄录了这首诗,能有什么比这更增添他的自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