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守着小星星,脑子里乱乱的。
她出门前,我送她到门口,有点不厚道地叮嘱她说,千万帮我保护好萧陌。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了。
然而甄珠只是白了我一眼,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找总长?”
我被噎得眼睛蓝,苦情而执著的思路一时没转换过来。我还以为这世上的每个女人都跟我一样呢!
“我得回去看我爸,另外……如果真的是苏怜希望能让我爸参与会诊的话,有些道歉,她最好亲自说。”
甄珠都转身走了,我还有点不可思议。
最后我追着她问了上去,我说:“你真的不管萧陌了?”
“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挺着个大肚子还拼命?”
我:“……”
萧陌的手机没带,我也找不到他。
但见他神色匆匆的样子,我断定,那边的事情一定非常棘手。
我不该出门的,就像甄珠说的,我挺着个大肚子,可以不用那么拼命的。
只要乖乖蹲在家里,等着萧陌就足够了。
可是——
纪晓萝如果是个足够听话的女人,今天还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么? 我给吕医生打了个电话,就说是小星星病了。
他前脚上门,我后脚就跟出去了。
直接叫了一辆车到魅色。
我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为了阮棉,我敢带着顾青裴来抓何婉晴的奸。后来为了救萧陌,我被甄珠拖着来到魅色,第一次用这么不靠谱的方式打开陆战霆这种道儿上大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头脑一热。
如今这番场面,光视觉震撼力就已经让我很想去找3D眼镜了。
夜场大堂,金碧辉煌,封窗盖帘,刀枪棍棒。
我放眼估摸一下,这得有一百多人吧?压在舞池外围,统一的黑衣墨镜。排排里外三层,就跟贪吃蛇似的。
而位于包围圈正中的陆战霆,还如我第一眼见他时那般——白西装,粉衬衫,骚得不见棺材不掉泪。
于桃站在他背侧,以完整的备战之姿,睥睨全场。
还好,战局还在僵持阶段,他们都没有受伤。
萧陌放开我的手,将我单臂拦在身后交给沈彬保护。
然后径直冲着那身着褐色唐装,端着一杯红酒细品罗马柱上雕纹的徐万青走过去。
“这不是南城万爷么?今天有空过来消遣,也不说先打个招呼?底下的人不懂事,怠慢久了,可实在过意不去。”
我没见过这样狰狂的萧陌,跻身进阵的一刹那,庞大而压迫的气场顿时高低明就。
“你就是萧陌啊?我还在想呢,这姓陆的小子当初可是两只手都被人按在菜板上了。”
徐万青哈哈大笑,场面顿时讽刺出极致的滑稽。
“万爷见笑了,我不过是个生意人。哪里投得机,哪里便取个巧。
这些年,同万爷划江而治,也算是同饮一水,唇忘齿寒。一直打算寻谋更好的机会来跟万爷合作发财呢,没想到咱们有缘分,令千金和我家这个小弟的事——”
我想:萧陌之所以惜字如金,大概是因为要在场面上说太多的废话吧。
“我们阿曼是骄纵了些,打小跟我这个当爹的混了一身臭脾气,怕是入不了咱们陆三爷的眼吧?”徐万青皮笑肉不笑道,“比不上那清白温柔的小人妻。”
我不由自主地寒颤了一下,也确定徐万青刚刚这一眼,的确是往我这里看的。
“但是我女儿,他妈的我当爹的都没舍得动过她一个指头!现在被你们吓得三天不吃不喝,一碰就哭跟傻子似的!”
哗一声,徐万青抄起手里的红酒杯,一把泼在萧陌的脸上!
“你倒说说看!这笔账怎么算!”
猩红的色泽,甜醉的气息。弥散着剑拔弩张的危机。
红酒沿着萧陌精致的侧脸缓缓滴落,香氛游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双手轻攥的那份隐忍和压抑。
“令千金的状况,我深表遗憾和歉意。但是有病,咱们就想办法先治病。江城医院有最好的疗养条件,最好的心理医生,只要万爷一句信任的话。”
“少给我来这套!看病我徐万青看不起么?萧陌,我听说你这个弟弟可是挺会玩的哈。钢琴键子拆下来当刑具?
来来来——”
说着,徐万青大手一挥,几个黑衣保镖得了命令,上去就把那架荒废的死亡天鹅给搬了过来。
一阵噼啪拆卸,乌烟瘴气。
因为上面的黑白键已经被挖走了,我眼看着他们把钢琴键子下面的金属拨音弹簧片一根根扳了起来!
“陆三爷不是觉得我们阿曼没有资格弹这架钢琴么?来,今天我徐万青就带着弟兄们感受下什么叫高雅的。
叫这个小娘们过来弹一曲,弹得好了。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黄铜清音,清脆撸力,就像根根高耸的刀锋,矗立叫嚣。
我看着那些不寒而栗的钢片,光用想象的就觉得十指连心!
弹这样的钢琴,跟骑没有车座只剩个光杆的自行车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别无选择。
“万爷,您这样做就没意思了。”萧陌冷了几分嗓音,抬手将我拦了下来。
“有没有意思,那是我说了算。”徐万青并不依饶,“要不是看在阿曼没出息,偏偏就喜欢这小畜生的份上,我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但是这个女人,阿曼看她不爽,我当爹地就是看不得她受一点腌臜气。怎么?今天这个方便,萧先生是不打算行了?”
“萧陌……”我拉了拉萧陌的衣袖,“没关系的,我忍忍就行……”
不过是刀走指刃,撑几个八度而已。
能用疼熬过去的折磨,那都不算折磨。
“你给我闭嘴!”萧陌一把掐住我的腰,“万爷误会了,她是我的女人。”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痒!然后才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我……我是……他的女人?
还没等我变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身后的陆战霆大吼一声:“萧陌你少他妈装逼!老子惹的事,用不着你管!赶紧带她滚出去,我就是死了也轮不着你埋——”
话音未落,就见萧陌蓦地回身,一脚飞踹在陆战霆的胸口上!
光是风速就割得我脸颊生疼的。
我看到陆战霆足足被甩出去三米多远,撞在厅柱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我想:萧陌没往脸上踹,已经是很客气了。
“埋你我还嫌脏了地皮呢。化成灰才配得上你‘人渣’二字。”
萧陌放开我的手,递了个眼神过去。
我懂,于是赶紧上去扶起大气都喘不匀的陆战霆。
他还有心思跟我调笑?我气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萧陌厌恶地瞄了他一眼,转身冲徐万青道:“万爷,我家小弟那天出手,也只是在给他嫂子出出气而已。您要是实在咽不下这个委屈,难得这么好的兴致。
这钢琴曲,我亲自给你奏一段怎么样?”
我:“!!!”
我知道萧陌是很会弹钢琴的,也知道他的手很漂亮。
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让人舍不得他受一点伤。
这首《梦中的婚礼》,起调又狠又稳。
簧片锋利, 亦是切割不了音符的流畅和精准。
如果说,那时的我启封了钢琴重生的涅槃,那么今天的萧陌便是安抚了它仰息戛止的灵魂。
我不忍去看他镇定素若的表情,也不敢听淋漓血滴的伴奏鸣。
我心疼,自是有人比我还心疼。
“够了!”
身后炸开一声惊呼,我眼看着于桃矫健的身影突围过来,掌中明晃晃的刀子攥出空气冷凝的温度!
三五米的直线距离,绕不开三五秒的生死竞速。
我看到徐万青大睁双眼,百来号人惊愕岿然,却没有一个人想到于桃会在这个时候一跃发难!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向她开枪,我确定她应该能一招力压徐万青的喉咙。
那样的话,上风下风,逆转立判。
于桃肩膀中弹,血染衣袖。她按着伤,双眸里悍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幽怨。
“谁许你出手的!”
开枪的人,确实是萧陌。
“对不起,萧先生……”于桃咬咬牙,低头认责。
萧陌把枪丢下,冲徐万青凛唇一笑:“万爷受惊了,我手下的小弟小妹们实在不怎么好管。”
徐万青算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虽然面沉不改色,但鬓角已然微汗。
他点烟的时候,萧陌也上前讨了一颗。徐万青瞪了下牛眼,最后还是给点了。
白雾袅袅的膨胀里,气氛终于略见缓和。
我想,江湖上的事么,不过就是摆个谁比谁狠的态度。
“万爷,现在曲也听了,血也见了。您看看,这事能不能——”
萧陌从沈彬手里拽过帕子,随意在掌心上扎了两道。
徐万青吞了吞喉结,精明的眼眸不起波澜。但就坡下驴的态度已是明了。
“萧先生,你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定是要请最好的医生给徐小姐看病,连入院带康复包括精神损失,所有的费用我们一力承担。”
“呵,这么说?就便宜姓陆这小子了?”徐万青冷哼一声,显然对萧陌避重就轻的态度不是很满意。
“万爷您看您说的。我弟弟就是该杀该剐,那心疼的不还是令千金么?
徐小姐要是知道是你把他弄个三短五残废的。非要以身下嫁怎么办?她可是您的独生女儿啊。
所以要我看,咱们还是先治病要紧。徐小姐只是被吓坏了,但愿休养一阵也就没事了。治好了病,由着他们年轻人自己的误会自己解决。
不过万一要是愈后不好,落下点残疾什么的。那我跟您担保,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绝对会负荆上门给您当女婿,不离不弃地伺候徐小姐一辈子的。将来,让他给你养老送终。”
“好!那就按萧先生的意思。走了!”
徐万青也是个爽快人,话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多纠缠。涉水多年的老油条明白这个道理,自己又不像萧陌一样有白色的身价顶在外面。真要是扯上警方,知道孰轻孰重谁吃亏。
徐万青带人离开,沈彬下去安排后续处理。
四下终于安静,我恍然定格了一场大片之梦。置身其中却翻转不了任何剧情。
但我明白了一点,这一出戏绝对是萧陌一手导演的。而他与陆战霆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这个徐万青,一定是有什么样的利用价值,值得他们下好大一局。
我扶着陆战霆靠在罗马柱下,于桃在不远出用衬衫裹扎着肩膀的枪伤。
她并不避讳在男人们面前露出紧身的裹胸衣,眼神孤寂明澈,像一匹独舔伤口的苍狼。
萧陌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去找吕医生。
我则弱弱地表示,吕医生在家,帮我带孩子呢。
“晓萝,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跟甄珠留在家里么!”
萧陌根本就没有时间顾念我,这会儿终于把事情解决了,他才缓过精神,就像一柄锈了好久的机枪,恨不能把我先突突一顿。
我说,甄珠心里早就没有你了。
除了我,还有谁真的这么惦记死活啊。
“你们两个不恶心能死么?”
陆战霆推开我,扶着柱子站起来,“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我觉得陆战霆真的是太作死了,因为我十分能理解萧陌开枪打伤于桃时的不得已。
面对这样的激将和羞辱,他该怎么忍着不去揍一个,时时刻刻都很想揍一顿的男人呢!
“陆战霆你还有完没完!”萧陌推开后,捉起陆战霆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柱子上,“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顾全大局?这个节骨眼上跟徐万青发生冲突?你想让我们四五年的心血都白费?你想让你妈白死么!”
“呵,”陆战霆冷笑:”“
“我只知道,死了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活着的人,才值得我不顾一切地保护。”他扣着萧陌的手,眼睛温柔地望着我。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
教训徐曼的一切出发点,只源于他想要为了出一口气,想要保护我不受威胁与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