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做好了，我又去洗衣服。
萧陌跟着我，就好像如果我们手上不做点什么忙碌着的话，无论什么话题就都会显得很沉重。
我在洗衣机里看到萧陌换下来的外套。
“程碧莎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她告诉你的话，可信么？”
萧陌问我。
我说，当她第一次知道我不是她女儿，而她的女儿其实是被陶梦和林万钧换掉的时候，就下决心去找过。可是整个圣天使福利院里，几乎没有了活口。她辗转找了一个可靠的私家侦探，得知了何婉晴母女的存在。
她一度以为，何婉晴就是她的女儿。
“有关我生母云菲的事，只是顺便查出来的。”
我低头，看着水池里的衣服。
血色一点一点漂融在水里，晕着催眠一样的旋律。我用手轻轻捣弄着，哗啦啦的涟漪终于静下来——使我最后的问话显得那么清晰而有声掷地。
“萧陌，你说我哥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细节。”
我怀疑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两天了。虽然没觉得有人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但貌似也没有人愿意刻意去说起。
“堕井……”
萧陌双目凝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硬生生切了话题，“所以你的意思是，温之言一定是知道当年很多事的。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嗯。只是我不知道，这种隐瞒——”
究竟是为了守护，还是为了……利用。
我无法相信，如果连我哥都在利用我。
那么之前那些年，他所做的一切究竟……
“先上楼叫甄珠吃饭吧。”
萧陌说，有些事 ，想不明白就留到明天吧。
反正明天也一样想不明白，何必急着一时半会儿地给自己添堵呢。
我笑笑说，你这句话的口吻，像极了陆战霆。
“你不会是真的对陆战霆有兴趣吧？”
萧陌警惕的样子，还有点小可爱。
我眯了眯眼，说，你觉得呢？
“你最好不要失守，否则我会怀疑人生。”
萧陌说，自己现在几乎就可以预见的到，自己老了以后回忆这一生，这件事绝对会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污点。
一个人会在怎样一种状态下，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托付给那么不靠谱的人呢？
“可是顾青裴当年也做了跟你同样的事啊。”
我站在楼梯上，若有所思地对萧陌说。
“你说顾青裴？”
萧陌诧异地看着我。
我连连点头，说是。
虽然顾青裴临死也没能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惹上了什么。
但很明显，他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做什么。
“萧陌，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和顾青裴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的关联。我甚至觉得，如果找到了那个关联点，我很可能就会找到那个缘由了。”
“我和顾青裴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兄弟么？”
“是啊，因为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
父亲？！
一道光在我脑中猛地闪现，但也仅仅只是闪现了一瞬间。
“萧陌，我能问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萧陌看了我一眼，说：“任务失败，爆炸，尸骨无存。”
“你们两个不是说要找我来吃饭么？我都等饿了，你们要聊到天黑是不是！”
甄珠跑了下来，气鼓鼓地看着我们 。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手肘捅捅萧陌。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小珍珠越来越可爱了。
“看来每一个女人只要不再爱你，就会变得可爱起来。”
萧陌有点尴尬，甄珠就更是脸红了。但这并不耽误我看到她手腕上那块表，应该是跟萧鸿渐是情侣款的。
有时我真的相信，爱情是可以转移的。
失去和得到有时候只在人的一念之间，迈出去了，你就能拿到你有的。
我问甄珠，小星星呢。
“睡了，看看书就困，跟我一样。”
我上楼去，看到小星星蒙在被子里，小呼噜还挺响。
我拉开被子，探了探额头。
心里猛地一沉。
“甄珠，帮我抽屉里拿耳温枪过来。”
甄珠吓了一跳：“啊？不会吧？我才带了一个小时，就发烧了？”
我安慰她说，没事的，小星星身体有病，很容易发烧。
“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因为这个就对带孩子没信心了。”
我笑着打趣她，一边去洗手间断了一盆温水过来。
“照你这么说，你领养小星星也是为了当妈提前做准备了？”
甄珠站在一旁，看着我照顾小星星。
我无暇顾及她，但似乎有一个余光瞄过去，看到甄珠的双手往小腹上推了一下。
表情隐藏在暗处，几乎读不出来。
我说，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提前做做准备啊！”
甄珠跑掉了。
萧陌上来，问我说，孩子怎么样。
我说还行，不到38度，晚上再观察一下，等会儿烧点小米粥喂他。
“之前没觉得你是个这样好的贤妻良母。”
萧陌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只觉得温暖得很。
“对了，我想跟你说，阮棉的事。”
“棉棉？”
听到萧陌提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凛然一个激灵。
“棉棉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别担心。”
萧陌说，只是她前阵子查出乳腺上有个东西，所以保外就医了。
很可能会提前出狱。
我：“！！！”
“没事，结果显示是良性。”
我重重出了一口气，扶着胸口：“萧陌你别吓人好不好。”
“你和阮棉怎么认识的？她和那个祁骁又是怎么回事？”
萧陌问我。
我叹了口气：“哎，这个事真的说不清楚是谁对谁错。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命时不济，还是遇人不淑。最该为之负责的，总归是她自己。”
“所以，又是一对相爱相杀咯。”
“算是吧。”
我同意萧陌的话，也替阮棉释然了不少。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阴差阳错的境遇，人和人的缘分才能奇妙地联系在一起。
要不是因为她出了这样的事，我可能也没机会认识她啊。
三年多前，我在街上遇到个中暑的老太太。责任感深重的我‘土豪扶’了一下。
送到医院后，老太太恢复了意识。说自己的儿子命苦，死在监狱了，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女儿’。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太太是杨川的孤老母亲。而那个匆匆赶来医院，二话不说就交钱的‘女儿’，便是阮棉。
可是重归社会的挑战太巨大了，并不会因为她良善的本质，就给予她不受白眼的宽容。
但我觉得，这个朋友我不会交错。哪怕她身滚风尘，也好过这世间无数的道貌岸然。
小星星在床上提了下腿，我给他盖了盖被子，又说：“萧陌，你要是有好的律师，帮帮忙吧。我身边剩下的人，真的不多了。”
“回头我叫沈彬帮她找个律师。你也跟她打个招呼，咬准了当年的事是被方瑾瑜骗加威胁的。千万别再像个傻逼似的承认是自愿的，这样还可以诉讼一下赔偿，法院多少能给主张。”
这是萧陌的提议，我替阮棉先行感谢。
“其实好好也未必在乎这点赔偿，但方瑾瑜的下场的确是给她出了一口恶气。”我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给陆战霆送衣服的时候，先给阮棉打过电话。
她当时很兴奋地跟我提了一句关于方瑾瑜的事，不过没说完后文，然后，我就……我就意外……
我想说我就意外被徐曼给揍了，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总在萧陌面前提这个事了。又丢人又懊恼的惨痛经历，就跟出门被流星砸到头似的。
“没什么好丢人的，”萧陌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自尊，“徐曼是徐万年的女儿，骄纵跋扈惯了。她能看上陆战霆，我倒觉得反而是这小子的狗屎运。你既然要招惹陆战霆，挨打也是要有心理准备的。”
“我……”我被萧陌怼得很委屈，“我什么时候招惹陆战霆了？更何况，明明是你把我送到陆战霆身边的——”
我有点不服气，我说你萧陌对我若即若离的也就算了。
甭管陆战霆真心还是玩闹，至少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过他喜欢我啊！而且还为我教训了徐曼青——
“你说什么？”萧陌眉头一锁，腰背一挺。
“啊？”我被他的反映吓了一大跳。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哪句啊？
“你说陆战霆，把徐曼青给教训了？”
我愕然点头：“是……应该也不算教训吧？就是吓唬了一下。”
我说得云淡风轻的，但若细细回忆，那天晚上‘魅色’里极尽崩溃的惨叫声如雷贯耳。
如果我是徐曼青，估计这会儿不疯也得废半条命。
“他就是把钢琴拆了，做……做成刑具，然后让土豆吓唬她。不过应该没受伤，我反正……”
我说反正是没有我伤得这么重。
“简直是胡闹！”
萧陌大概是真的发火了，上下摸了摸口袋：“我手机呢？”
“在……”我恍然大悟，“糟了！在外套里，我给洗了……”
说着，我急急忙忙从萧陌的外套里捞出水淋淋的手机。
完了，已经关机了。
“把你手机给我。”
我哦了一声，赶紧翻包：“你是要打给陆战霆么？”
现在是下午四点，‘魅色’还没开业。一般这时候，陆战霆大多是在休闲或健身。
“快打啊！”
萧陌越催，我越紧张。越紧张，越是翻不到通讯录啊！
奇怪了，我记得我明明存过。
“给我。”见我找不到号码，萧陌直接抢了过去，噼里啪啦直接拨号——
然后就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来电显为：晓萝的无敌帅比老公。
我：“……”
“这你存的？”
我看萧陌的表情简直恶寒到极致！
“当然不是我！这……这应该是他那天帮我上药的时候，趁我养神呢自己给改的！”
这个死贱人！难怪我刚才怎么搜都找不到陆战霆的名字！
萧陌没再说什么，只听手机里传来关机的提示音，英挺的眉头越皱越紧。
随后我看他又拨了个号码，估计应该是于桃。
这一次，铃响三声，貌似有人接了。
我的手机共放听筒十分响亮：“萧陌你在哪！场子出事了！”
“于桃你别急！无论发生什么事，避免冲突！我马上就到！”
萧陌站起身，外套也没穿。
“手机接我先用着。”撂下一句吩咐，他转身就要走。
“我也去！”我追上他。
“你去干什么？”他一口回绝：“留在这儿，别添乱！”
“陆战霆是不是出事了！”我急道，“是不是，因为我？”
“你想多了。”萧陌冷瞄我一眼，“他这种人，做事没轻没重又.管不住.。不用因为你他也别想寿终正寝！”
萧陌走了以后，甄珠才幽幽从我后面过来。
“徐万年可是萧陌埋了好久的线，这个不知死活的陆战霆哎。”
我心说，这么不靠谱的人，他还交代来保护我？
“晓萝姐。”
甄珠突然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爸？”
“哦，是，是啊？怎么了？”
我惊讶地看着甄珠，不知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