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们不走,您在这宫里连封家书都难送出去,若再没了我们,您可真真是孤苦无依了。”
春晴说着快要哭起来,秋明赶忙拽她衣袖。
“…你们有心,细想来,连封家书都难送出去,你们知道宫中事情,恐怕本宫也不能把你们囫囵送出去呢。”
陈惠和说着颇有几分自嘲,当年她在宫外轻易便改了旁人的姻缘情分,到如今自己却成了笼中雀。
啧,天道好轮回。
“娘娘……”
秋明不忍,却也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想来是上天降祸,祸起伊始……”
陈惠和的业障在头一回见了楚云散时早已开始,回不了头的。
她托了兄长去打听他的妻室,得到的却是天马行空的结果——他心中之人乃烟花柳地一女子。
那女子与楚云散有约,离着赴约还有几日光景。
陈惠和头一次去找了她的母亲,陈夫人。
陈惠和自小养在祖母身边,与母亲相处甚少,要求更是前所未有,何况只是传句消息这样的小事,陈夫人连原由都没问一句便应下了,当即遣了心腹去办,天色未晚便传到了柳适韵耳中。
“柳姑娘,听说了没?今年的探花郎要娶陈尚书家的小姐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是街角卖胭脂的杨婆婆。
“……探花郎?是姓什么的公子?”
究竟是谁,柳适韵心里已有了底,只是终究还想再问一问,仿佛问了这人选便能更改。
“姓……大概是姓楚的…对,是姓楚的…”
往后杨婆婆还说了些什么,柳诗适韵一概不知了,只浑浑噩噩回了富春居。
“姐姐,今日那位姓萧的公子又来过了…”
媖娴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见柳适韵沉默不语,暗自鼓起了勇气:
“姐姐,我寄心于那位公子,我…我想嫁他。”
媖娴的话说得柳适韵一怔,可转念又想,是啊,媖娴而今已十四岁了,若不嫁出荣平里,便会沦落风尘中了,她不比柳适韵,姿色只得中上,拔不得尖,礼乐舞技亦不出色,只作清倌定是不能营生的。
可……那萧涉玉并非是寻常公子,若嫁了他,往后未必有安生日子。
“若是前路艰难,九死一生呢?”
便是此刻柳适韵再心如死灰,也得打起精神去问清楚,媖娴到底是小女儿钟于相貌,还是真有决心,与萧涉玉生死与共。
“我愿意的!”
前路再难,总有柳适韵去走狂风也好,急雨也好,总有护着她的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晓得了,去睡吧,天不早了。”
目送媖娴回了房,柳适韵踉踉跄跄也上了楼,坐在妆镜台前,一宿没能入眠。
…………………………
一晃,媖娴临近生产了。
她长久以来心绪不安,频频胎动,近些时候太医院战战兢兢地,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到底是今上的第一个孩子。
终于——
“宣太医院,媖媓宫娘娘胎动了!宣太医院,媖媓宫娘娘胎动了!”
媖娴算是早产,郑亭质询了春晴和秋明及一干宫人,他们只说是夜里惊了梦。
旁的他们要么不明觉厉,要么只能缄默。
“姐姐……姐姐……啊!柳适韵!你凭什么!凭什么……不!不要抢走他…不…不行…不行…啊!”
春晴守夜,掀开锦被时媖娴已然发动了,她一直沉浸在梦魇中,迷迷登登嘟哝着。
“来人呐!给本宫杀了她!”
萧涉玉踏入媖媓宫外间时便听见了这一句。
“杀了谁呀?”秋明来不及拉住春晴,春晴追了这一句。
秋明只觉大祸临头。
果然。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柳…柳适韵!”
春晴登时吓得瘫在地上,秋明也脸色苍白。
外间萧涉玉向来不辨喜怒,却倏然变了脸色。
媖娴在梦里不能醒来,稳婆和太医只能强行催产,不多时稳婆周氏便出了内间到太医眼前。
“先生,娘娘只怕要血山崩了,您看着赶紧用药……”
不等周氏说完,里边春晴尖声叫了一声,随即稳婆崔氏出来外间,跪倒在萧涉玉面前。
“陛下,娘娘…血山崩了!”
萧涉玉不置可否,目光扫向一边的太医令赵子业,赵太医上前:
“皇嗣而今如何?”
“回先生,只…见了头顶…”
“娘娘可醒了吗?”
“回先生,这…中间醒来一阵子,而今又晕迷了……”
赵太医略一沉吟,脸色很难看,转身朝萧涉玉:
“回陛下,恐怕只得……”
“快说!”郑亭生平看不得人墨墨迹迹,尤其在这生死关头。
“只得舍母留子了!”
赵太医豁出了老命,喊出这句话。
里间媖娴悠悠转醒。
里间乱作一团,春晴被那一句舍母留子吓得晕迷了,秋明只得先将她拖去偏殿,稳婆嬷嬷只顾得料理血山崩,竟没人发觉人已醒了。
媖娴期盼萧涉玉能否决了太医的论断,到生死关头这一她只觉得没有什么比性命要紧。
可偏偏……
“那便如此。”
萧涉玉甚至连一刻的犹疑都不曾有。
媖娴只觉得头嗡的一阵鸣响,外面的什么音都听不清了,只复读那“那便如此”。
太医与稳婆得了御令,没了顾忌,只一心把皇嗣保下。
媖娴觉得有什么正从她身子剥离,痛得她连呼吸都不能。
“哇——”
媖娴此刻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了,她能感到她在不停地流血,她恍然记起她娘便是生她时这样死了,她爹和哥哥无以营生,才把她卖给了人贩子。
她呀,跟着人贩子辗转了两三年,好不容易活下来,后来后来又遇到了柳适韵,柳适韵将她买下,带在身边,在富春居生活、学艺、遇到萧涉玉,萧涉玉…那是她第一次见面就想嫁的人啊,却这样无情地,将她舍弃了,为了嫁他,她去求了柳适韵,她知道柳适韵会付出些代价,可是…她若不如此,大概一生也无法与萧涉玉比肩,可是为什么…既然让她嫁了他,却让他心里没有一点空隙?
这世上既有了柳适韵,又何苦再有旁人呢?
天道不公啊……
“皇贵妃娘娘……薨了!”